村口那棵老态龙钟的大槐树下，傍晚是村里长舌妇们天然的聚集地。晚风带着暑气，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也吹来了闲言碎语。
李婶嗑着瓜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听见：“哎，你们看见没？是家那个娇滴滴的窈丫头，最近老往猪场跑！啧啧，那地方又脏又臭的，她图啥？”
张婆子立刻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还能图啥？图那个新来的‘狼崽子’呗！我那天可看见了，那丫头红着脸往晟小子手里塞东西呢！那小模样，啧！含羞带怯的！”
另一个妇人夸张地拍了下大腿：“哎哟！真的假的？是家两口子能愿意？那晟小子看着就吓人，眼神跟刀子似的，来历也不明，别是把人家好好的闺女给哄骗了去！”
“就是！”李婶吐掉瓜子皮，语气带着几分刻薄，“是家两口子老实巴交的，可别引狼入室了！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善茬！窈丫头傻乎乎的，心思又浅，别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是根生也不管管…” “那野小子用了啥手段？” 闲言碎语像长了翅膀，在闷热的傍晚空气中飘散开来。
恰在此时，聂晟挑着满满两桶水路过。他脚步未停，甚至连眼神都没斜一下，仿佛根本没听见这些嘈杂。但当那些充满恶意的揣测，尤其是关于是窈“不学好”、“被哄骗”的字眼飘入耳中时，他握着扁担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底瞬间凝结成冰，一股凛冽的寒意无声地从他身上散发开来，周遭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那几个嚼舌根的妇人正说得起劲，冷不防对上聂晟不经意扫过的冰冷眼神，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首刺心底。顿时噤若寒蝉，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互相使了个眼色，赶紧岔开了话题，聊起了谁家的鸡又下蛋了。
是根生夫妇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刚走近村口，就隐约听到了几句议论。王秀娘气得脸都白了，首跺脚：“这些长舌妇！吃饱了撑的！胡说八道什么！” 是根生则阴沉着脸，望向猪场方向的眼神充满了更深的戒备和浓得化不开的忧虑。流言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们的神经，也让他们心中的警铃大作。
是窈的闺房内，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她纤瘦的身影。夜深人静，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流言她也隐约听到了，心里又气又委屈，像堵了团棉花。她只是想对他好一点，怎么就成了“不学好”？爹娘看她的眼神也总是带着担忧和不认同。最让她难过的是晟哥哥，还是那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样子！虽然他会默默做好事…但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呀？他会不会也觉得她是个麻烦？
她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那是一方崭新的、月白色的细棉手帕。帕子一角，绣着两只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是鸭子的图案（原本雄心勃勃想绣鸳鸯，奈何绣工实在拿不出手）。这是她熬了好几个晚上，手指被针扎了好几下才完成的“杰作”。
昏黄的灯光下，她看着帕子上那两只丑丑的小鸭子，眼神却逐渐坚定起来，驱散了委屈和迷茫。“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想起话本里那些勇敢追求爱情的小姐，一股勇气从心底升腾起来。“爹娘总觉得他不好，村里人也乱说…可他明明救了我，还偷偷帮我！他肯定是个好人！我要问清楚！”
她给自己打气，声音轻得像羽毛，只有自己能听见：“是窈，你要勇敢！明天！就明天下午！趁爹娘去镇上交猪税的时候，去找他！把手帕给他！告诉他…”她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像熟透的虾子，“…告诉他，他真好看，我喜欢看他…”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心跳就快得不像话，手心也沁出了汗。
是窈把帕子珍重地放在枕边，鼓起腮帮子吹熄了油灯。黑暗中，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帐顶模糊的轮廓，想着明天可能会发生的情景，紧张、期待、羞涩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让她久久无法入睡。她决定了，要主动出击！为了她的“晟哥哥”！窗外，月亮悄悄爬上树梢，将一片清辉洒进小屋，仿佛在无声地为她鼓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