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凰阁的回廊幽深似海,冰冷的金砖地面残留着路知意足底洇开的暗红血痕,如同蜿蜒的毒蛇,一路延伸至寝殿深处。江疏白染血的背影消失在黑暗尽头,留下那句“粉身碎骨都是轻的”的诅咒,如同冰锥钉入骨髓。
路知意蜷缩在拔步床最深的阴影里,云岫颤抖着双手为她重新包扎足底撕裂的伤口。每一次药粉的触碰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却远不及心头那被反复撕裂的寒意。影七咽气前扭曲的面容、墙角那半枚刻着火焰纹的诡异铜钱、江疏白指尖滴落的毒血……还有那句无声的遗言——“三殿下……书房……砚台……梅瓶……”
三皇子路景云!
那个永远温润如玉、体贴入微的皇弟!他的书房!藏着什么?砚台?是何种砚台?梅瓶?
一股混杂着惊惧、愤怒与孤注一掷的决绝,如同毒藤般在路知意濒临崩溃的心底疯狂滋长。江疏白的警告如同惊雷在耳,但影七用命换来的线索,如同黑暗中唯一闪烁的磷火,她不能放弃!哪怕前方真是粉身碎骨的深渊!
“云岫!”
路知意的声音低哑而沉凝,清晰地穿透静夜,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如同寒潭落石:
“备夜行衣,最利的匕首,还有……那瓶‘龟息散’。”
云岫猛地抬头,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惊骇:“殿下!您的脚……还有驸马他……”
“去!”路知意打断她,眼神空洞却燃烧着令人心悸的火焰,“他不会再管我的死活……本宫……只能靠自己。”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三皇子府邸“承云阁”坐落在皇城西侧,毗邻宫禁,规制恢弘,守卫森严。路知意裹在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玄色夜行衣中,如同暗夜中一缕游魂。足底被厚厚药布和特制的软皮靴层层包裹,每踏出一步,依旧如同踩在烧红的铁蒺藜上,尖锐的痛楚首冲天灵盖,冷汗瞬间浸透里衣。她强忍着,将大半重量倚在云岫身上,借着府邸外围高大乔木的阴影,艰难地挪动。
云岫精通潜行匿踪之术,带着她避开明哨,沿着府邸高墙外一条废弃的引水暗渠边缘潜行。冰冷的污水没过脚踝,刺骨的寒意和污浊的腥气几乎令人窒息。终于,在一处因年久失修而略微松动的墙角排水铁栅处,云岫用特制的工具无声地撬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缝隙。
府内庭院深深,亭台楼阁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路景云的书房“听松轩”位于府邸中轴偏东,独立成院,西周遍植苍松翠柏,更显幽静。此刻己是深夜,书房内却依旧透出一点微弱摇曳的烛光!
路知意的心猛地提起!他还没睡?!
两人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廊柱阴影,屏息凝神。书房窗纸上映出一个模糊的、伏案书写的身影。路景云惯用的沉水香气息混合着松墨的清香,丝丝缕缕从窗缝逸出。
“殿下……”云岫用气声示意,指向书房侧面一扇虚掩的、通往后方小库房的角门。那里守卫相对松懈。
路知意咬牙点头。每一步挪动都伴随着足底撕裂般的剧痛和心脏狂跳的窒息感。她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入衣领。终于,两人如同鬼魅般闪入那扇虚掩的角门。
小库房内堆满了杂物和书箱,弥漫着陈旧的纸张和樟脑气味。与书房仅一墙之隔。路知意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冷汗己将夜行衣彻底湿透。她侧耳倾听,隔壁书房内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路景云偶尔几声低低的咳嗽。
时间在极度的紧张和剧痛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内的烛光终于熄灭。脚步声响起,路景云似乎吹熄了灯烛,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庭院深处。
机会!
路知意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在云岫的搀扶下,如同影子般闪入书房。浓重的沉水香和墨香扑面而来。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书房内陈设雅致,紫檀书案、博古架、巨大的山水屏风……一切都笼罩在朦胧的月色中。
“砚台……” 路知意低语,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了书案上那方即使在月光下也显得异常温润凝厚、色泽深沉的端州老坑石砚。那是路景云最常用也最珍视的一方砚台,雕刻精美。她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撞击。
云岫会意,无声地靠近书案,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案头散落的文书和狼毫笔,精准地探向那方沉重的砚台。她并未试图抬起它,而是指尖在砚台底部边缘的雕花卷草纹中,沿着一个特定弧度细致地抚过,感受着每一个细微的起伏。突然,她指尖在砚台后方一个隐藏在卷云纹深处、指甲盖大小的平滑凸点上,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弹动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
那方砚台平滑厚重的底部,竟悄无声息地向下弹开了一寸余!露出了一个扁平的、仅有一指深、边缘打磨光滑的暗格!
暗格内没有金银珠玉,只有一件东西!
一个通体由漆黑如墨、隐隐透出丝絮般暗红血髓光泽的奇木雕琢而成的——梅瓶!
形制!大小!色泽!甚至那股阴寒腐朽、混杂着铁锈与药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