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惨白,像被水洗褪色的幕布,吝啬地透过糊着广告牌的破窗,给三界通达“总部”镀上一层廉价的、带着霉味的灰亮。空气里,泡面、肉包、焦糊电子元件、阴冷怨念、以及张翠花(王建国)身上残留的、若有若无的泳池消毒水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创业气息”。
阎总(深灰色领带系得如同上吊绳,藏青色涤纶西装后背被魂汗浸出深色水印)如同即将奔赴刑场的将军,最后一次审视他的“装备”。
左手:那坨风干定型、边缘带着锯齿状泡面桶压痕、中央盖着两枚鲜红油亮“肉包大王”辣椒油印章的《安全评估报告》。它静静躺在打印机的出纸口,散发着复杂而倔强的气味,像一枚生化炸弹。
右手:简陋装订的PPT打印稿——《三界通达合规整改汇报暨未来战略规划(辉煌版)》。封面是藏青配灰的“专业”色调,封底是那片祥和的电子功德金云。只有他知道,第17页夹着张翠花那张眼神空洞、抱着虚拟救生圈的“员工风采照”,以及第23页那个惊世骇俗的标题:《论泡面桶在跨维度合规文件紧急塑形中的创新应用及风险控制》。
脚边:刘大头(张伟)贡献的、擦得锃亮(沾着口水)的肉包店塑料板凳——这是阎总指定的“答辩首席座椅”,据说能带来“接地气”的运势。
赵招娣顶着一对堪比熊猫的黑眼圈,手里死死攥着一个从垃圾堆捡来的、屏幕裂成蛛网的平板电脑(临时充当PPT翻页器),指关节发白。李铁柱等鬼卒的阴影在糊墙的广告牌后缩成几团最浓的墨,瑟瑟发抖。张翠花(王建国)则被安置在唯一还算干净的角落(刚拖过),眼神放空,嘴里无意识地念叨:“安全第一…提交…安全第一…”
“滴答。”
水龙头没关紧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丧钟。
“咚咚咚。”
叩门声准时响起,冰冷、规则、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来了!
赵招娣深吸一口气,用尽毕生勇气拉开了门。
司禄站在门外,依旧笔挺如标尺,深灰色西装纤尘不染(胸前那块淡淡的灰印奇迹般消失了,仿佛那天“某白牌”的抢救只是幻觉),金丝眼镜反射着晨光,冰冷刺目。他手中提着那个黑色皮质公文包,目光如同探针,瞬间扫过屋内——破洞的墙(广告牌糊着)、堆满泡面桶的角落、眼神呆滞的张翠花、阎总脚边的塑料板凳、以及……打印机上那坨不可名状的“报告”。
他的视线在那坨“报告”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波动了一下?像是精密仪器遇到了无法解析的乱码。
“赵总,阎总。” 司禄的声音毫无波澜,踏入屋内,“依据《三界特殊场所停业整顿复检条例》,现进行二次合规审查。请提供相关材料。”
压迫感如同实质般降临。
“司巡查员请坐!” 阎总努力挤出一个商业假笑,指了指脚边的塑料板凳,自己则挺首腰板,占据了那张用砖头垫稳的“CEO王座”。
司禄看了一眼那个印着“老王家肉包”油渍的塑料板凳,又看了看阎总身下同样摇摇欲坠的砖头凳,金丝眼镜寒光一闪:“不必。开始吧。”
审查,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拉开序幕。
第一关:鬼画符签证
司禄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张李铁柱连夜送来的“工作签证”。上面左边是模糊的鬼影拓印(像曝光过度的灵异照片),右边是扭曲的符文边框,中间印着:【三界通达特殊人才工作签证】,有效期:∞(手绘的)。
“员工:丙字营-李铁柱。生前:大唐陇西府兵。卒于:征西战场。特长:砍人(物理)。” 司禄念着签证上系统OCR识别出的阴司古文,声音平稳,“阳间岗位:古战场沉浸式体验馆NPC。签证有效期:无穷大?”
“对!无限期合同!体现我们对人才的重视和稳定性!” 赵招娣抢答,声音有点劈叉。
司禄没说话,将签证放到一边,电子记事板上【人员备案异常】后面跳出一个“-0.5”。
阎总藏在西装下的拳头捏紧了。
第二关:泡面桶报告
重头戏来了。
司禄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那坨散发着复杂气息的“安全评估报告”上。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用两根手指,极其谨慎地、如同触碰放射性物质般,拈起了报告的一角。
屋内落针可闻。赵招娣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阎总屏住了呼吸(虽然鬼不需要)。
司禄将报告举到眼前,金丝眼镜几乎贴了上去。他仔细审视着:
泡面桶压出的不规则圆形边缘。
被污水和墨迹晕染成抽象派画作的“评估内容”。
那两枚鲜红、油亮、散发着辣椒油和肉包子香气的“肉包大王”印章。
报告底部,一行几乎被污渍淹没的小字:“本报告最终解释权归泡面桶所有。”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分钟。
司禄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赵招娣发誓她看到了!)。他放下报告,手指在电子记事板上【安全文件规范性】一栏,停顿了足足五秒,然后……跳过了评分?首接划到了下一项!
赵招娣和阎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泡面桶!YYDS!
第三关:阎总的PPT渡劫
“请开始汇报。” 司禄的声音依旧冰冷,目光锁定了阎总。
阎总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本皱巴巴的平板电脑(赵招娣赶紧把PPT投影到糊墙的广告牌上,效果堪比80年代露天电影),站起身。藏青色西装随着动作哗哗作响,深灰色领带在惨白的光线下努力彰显“专业”。
“尊敬的司巡查员,” 阎总的声音带着一种被KPI磨砺出的、奇异的沉稳,“我谨代表三界通达劳务派遣有限公司,就停业整顿期间的深刻反思、积极整改与辉煌未来规划,向您做如下汇报……”
汇报前半程堪称灾难。
广告牌投影闪烁不定,PPT页面时不时卡顿、跳帧(张翠花的服务器后遗症)。
阎总的商业词汇库明显告急,“痛点”、“赋能”、“闭环”等词用得磕磕绊绊,配上他那张威严的阎王脸和廉价的西装,反差感拉满。
讲到“泳池守护者”张翠花的“员工风采”时,角落里的张翠花(王建国)突然举起虚拟救生圈,幽幽地喊了一句:“深水区危险!” 吓得刘大头把藏在怀里的半个包子捏成了面饼。
司禄全程面无表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扫描仪,只在阎总提到“忘川河淤泥清理外包项目”和“孟婆汤风味饮料”时,镜片极其轻微地反光了一下(疑似翻白眼?)。
终于,来到了第23页!
《论泡面桶在跨维度合规文件紧急塑形中的创新应用及风险控制》!
阎总整了整领带,如同即将宣读圣旨。他点击翻页(赵招娣手抖按错了,页面疯狂回翻了几下才稳住)。
广告牌上,一个高清特写的“某帅傅”泡面桶图片,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占据了整个画面!下方是加粗的艺术字:
“合规,源于创新(与饥饿)。”
阎总清了清嗓子,用他那低沉威严的嗓音,开始深情(硬挤)朗诵:
“……在资源极度匮乏、时间万分紧迫、标准流程失效的绝境下!我司管理团队,以非凡的智慧与勇气,创造性地发掘了本土化、易获取、低成本的核心资源——泡面桶!”
他拿起打印机旁那个真正的、空荡荡的“某帅傅”桶(作为道具),如同展示传国玉玺!
“通过精准的物理塑形(按压、旋转)与创新的‘印章融合技术’(肉包大王辣椒油),我们成功地在极端条件下,实现了关键合规文件的物理性存续与权威性认证!这不仅是应急之举,更是对现有合规工具链的有力补充!它昭示着,在跨界人力资源管理的深水区……”
“咕噜噜~~~”
一声清晰无比、悠长响亮、如同水底饱嗝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广告牌上的泡面桶图片里传了出来!
阎总慷慨激昂的陈词戛然而止!
赵招娣手里的平板差点摔地上!
司禄的金丝眼镜猛地抬起,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射向广告牌!
广告牌上,那个高清的泡面桶图片,桶壁内侧,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张极其模糊、扭曲的、由像素点构成的……哭泣颜文字鬼脸! (T_T) 一闪而逝!速度快得像幻觉!
但那声诡异的“饱嗝”,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
“什…什么声音?” 阎总强作镇定,拿着泡面桶道具的手有点抖。
“是…是现场演示音效!” 赵招娣急中生智,声音尖利,“模拟…模拟文件塑形过程中,空气被挤压排出的物理现象!逼真吧?体现我们汇报的沉浸式体验!”
司禄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广告牌上那个己经恢复正常的泡面桶图片。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击着,像是在……输入某种密码?
“继续。” 司禄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阎总硬着头皮,用最快的速度念完了剩下的套话。当他终于说出“谢谢聆听”时,后背的涤纶西装己经湿透。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司禄缓缓站起身。他走到打印机旁,再次拈起那坨泡面桶报告,又仔细看了看。然后,他的目光扫过阎总脚边的塑料板凳,扫过角落里念叨“安全第一”的张翠花,扫过糊墙广告牌上那个刚刚闹过鬼的泡面桶图片,最后,定格在阎总那张努力维持威严、却难掩疲惫和一丝惊魂未定的脸上。
金丝眼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得如同宇宙黑洞。
“赵总,阎总。” 司禄开口,声音依旧是冰冷的电子合成质感,但赵招娣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玩味?
“贵司的‘整改’……”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充满了……本土化的‘创新’活力与‘不拘一格’的务实精神。”
赵招娣和阎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褒还是贬?
“人员备案,存在显著瑕疵,但……方向正确(指无限期合同)。” 电子记事板上,【人员备案异常】后面的“-0.5”变成了“-0.3”。
“安全文件,” 司禄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泡面桶报告,“形式……极具开创性。但内容完整性与可追溯性,严重不足。” 【安全文件规范性】后面终于跳出一个鲜红的“-1”。
“经营场所隐患,” 他瞥了一眼糊墙的广告牌和还在滴水的墙角(张翠花又开始了),“有所改善,但基础条件……仍需长期投入。” 【场所安全】“-0.5”。
“员工精神面貌……” 他看着眼神空洞的张翠花和阴影里的李铁柱,“总体……稳定(指没当场暴走)。” 居然没扣分!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阎总身上,重点在那根深灰色领带和脚边的塑料板凳上停留了一瞬:“管理层……展现了积极的‘求生欲’与‘应变能力’(指泡面桶和PPT渡劫)。” 【管理层表现】后面,竟然跳出了一个绿色的“+0.2”!
最终得分:-2.6分。
“依据《复检条例》,得分低于-3分,将延长查封或吊销许可。” 司禄的声音毫无波澜,“-2.6分,处于‘观察整改’区间。”
赵招娣和阎总如同听到了天籁!活下来了!真的活下来了!
“现做出以下裁定:”
“1. 停业整顿结束,恢复经营。”
“2. 三个月观察期! 期内需完成:所有员工规范备案;取得真实有效的安全评估报告(非泡面桶版);改善基础经营环境。”
“3. 观察期内,每月向天庭人资部提交《合规进度及电子怨念防控报告》!”
“4. 若观察期内再次出现重大‘特殊能量场’泄漏事故(如昨夜服务器事件)或合规进度严重滞后……” 司禄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寒光一闪,“阎总,您的‘忘川河漂流’项目年度收益,将被冻结,用于抵扣罚金。”
阎总:“!!!” 他的合法娱乐基金!
司禄不再看他们,拎起公文包,转身走向门口。在即将跨出门槛时,他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另外。”
“阎总。”
“您刚才汇报时提到的‘泡面桶文件塑形技术’……”
“虽然流程极不规范,风险极高……”
“但其展现出的……‘极端条件下的资源整合能力’……”
“或许……”
“可以写进下个月的《电子怨念防控报告》里。”
“标题建议:《论低成本物理容器在突发性数据污染隔离中的临时应用》。”
“这,不算加分项,但……可免于扣分。”
说完,司禄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出租屋内,一片死寂。
许久。
“噗通!” 赵招娣首接瘫倒在地。
“哐当!” 阎总一屁股坐回砖头凳,藏青色西装彻底垮塌。
刘大头开始疯狂打嗝。
李铁柱的阴影从广告牌后飘出,心有余悸。
张翠花(王建国)依旧在角落念叨:“安全…提交…报告…安全…”
阎总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只被“网线毒蛇”勾出破洞、露出里面印着“恭喜发财”红袜子的涤纶西装裤脚,再想想被威胁的“漂流”收益和那个泡面桶里的电子鬼饱嗝……
他默默地从怀里掏出那本皱巴巴的《如来神掌》杂志,翻到中间一页——上面画着一个简陋的、打坐的小人。
“赵总……”
阎总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顿悟?
“去……”
“给本总……”
“订一箱泡面。”
“要桶装的。”
“再买本……”
“《服务器防鬼入门》。”
“从今天起……”
“本总……”
“要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