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南市,恰逢集日。
尘土飞扬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牲畜的嘶鸣声交织成一片嘈杂的市井交响。
空气里混杂着汗臭味、牲口粪便、劣质脂粉、以及各种食物和商品特有的气味,浓烈而浑浊。
曹操与袁绍身着半旧不新的青色儒衫,头戴方巾,扮作游学的士子,混杂在拥挤人流中。
曹操目光锐利如鹰隼,看似随意地扫视着两旁的摊位,实则将周遭一切尽收眼底。
袁绍则努力维持着世家子弟的仪态,用一方素帕掩着口鼻,眉头微蹙,显然对这市井的腌臜气息颇为不适。
董卓带着两个同样粗鄙打扮、眼神却透着精悍的西凉汉子,远远缀在后面,如同寻找猎物的鬣狗。
他们的目的地很明确——张记肉铺。
肉铺位于南市东街口,位置显眼。
几根粗木桩支起一个简陋的草棚,棚下挂着一排排色泽暗红、油光发亮的猪羊骨架和肉条。
然而此刻,肉铺前却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百姓,群情激愤,吵嚷不休。
肉铺的砧板旁,一个巨大的青石磨盘赫然压在一扇肥厚的猪肉上,磨盘沉重,深陷在木案之中。
肉铺的小伙计是个半大孩子,面红耳赤地站在磨盘旁,对着围观的百姓大声解释,声音带着哭腔:“各位街坊!各位父老!不是小的不卖肉!实在是我们东家张爷定下的规矩!他说了,今日谁能把这磨盘单手举起挪开,这扇肉就白送!分文不取!挪不开,那就……那就不能开秤!”
“什么狗屁规矩!”
“这不是存心刁难人吗?”
“张屠户又发什么疯?不让大伙吃肉了?”
“就是!这磨盘少说也有几百斤!单手举起?神仙来了也办不到!”
百姓们七嘴八舌地怒骂着,几个脾气火爆的汉子更是撸起袖子,恨不得冲上去把那磨盘砸了。
曹操与袁绍对视一眼,眼中精光闪动。
袁绍低声道:“孟德,看来目标之一要现身了。”
曹操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挤到人群外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那巨大的磨盘和肉铺小伙计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浑厚、带着金属般质感的声音穿透了嘈杂: “挪开磨盘,肉便白送?此言当真?”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人群不由自主地分开一条缝隙。
只见一个巍峨的身影立在街边一个毫不起眼的绿豆摊旁。
此人身长约有九尺(约两米出头),魁梧异常!站在那里如同半截铁塔,引得周遭之人纷纷侧目。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褐,双臂在外,肌肉虬结如盘绕的老树根,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张脸,面皮是罕见的枣红色,卧蚕眉下一双丹凤眼开合间精光西射,仿佛能穿透人心!颌下二尺长髯,乌黑油亮,随风飘洒,更添几分威仪凛然之气!正是关羽关云长!
他方才也在卖绿豆,此刻放下手中簸箕,目光如炬,首视那肉铺小伙计。
小伙计被他那慑人的目光一看,腿肚子都有些哆嗦,下意识地回答:“当……当真!东家亲口说的!谁能单手举起这磨盘挪开,这扇上好猪肉,就……就白送给他!”
关羽那双丹凤眼微微一眯,瞳孔深处仿佛有火焰跳动了一下。
他不再多言,分开身前挡着的几人,大步走向肉铺。
他步履沉稳,每一步踏下,地面似乎都微微震动。
围观的百姓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目光紧紧追随着这个红脸大汉。
曹操的双眼骤然收缩,心中暗赞:“好一条威风凛凛的汉子!神尊名单前列,果然不凡!”
袁绍也看得有些发愣,低声道:“此人……气魄惊人。”
远处的董卓更是眯起了三角眼,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如同看到了稀世珍宝:“嘿嘿,好块头!将来必是一员虎将!”
关羽走到磨盘前,并未立刻动手。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轻轻搭在那冰冷厚重的青石磨盘边缘,如同抚摸一块寻常石头。
他的手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他绕着磨盘缓缓踱了半步,似乎在感受它的重心和分量。
突然! 他腰身微沉,右腿猛地踏前一步,深深陷入夯土地面!左手依旧负在身后,仅凭一只右手五指如钢爪般抠住磨盘边缘一处微微凹陷的着力点!
“起——!”
一声低沉的断喝,如同闷雷在胸腔炸响! 没有惊天动地的咆哮,没有青筋毕露的狰狞,只有那粗壮的右臂肌肉如同虬龙般瞬间坟起、绷紧!
巨大的磨盘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咯”呻吟!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那数百斤重的青石磨盘,竟被他单手硬生生地从深陷的木案中拔了起来!稳稳地悬离地面寸许!石屑簌簌落下!
“嘶——!” 全场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这……这还是人吗?!
关羽面色如常,呼吸平稳。他甚至没有看那磨盘一眼,丹凤眼瞥向那目瞪口呆、如同石化般的小伙计,声音依旧沉稳浑厚:“挪开了。肉,分了吧。”
说完,他手臂看似随意地一挥!
轰隆! 那沉重的磨盘如同被巨人丢弃的玩物,翻滚着被“移开”数尺之外,重重砸在地上,震得地面一颤!激起一片尘土!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非人的力量惊呆了!
半晌,人群中才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和喝彩!
“神了!真神了!”
“天神下凡啊!”
“关……关壮士神力!”
那小伙计如梦初醒,看着被挪开的磨盘和案板上那扇完整的猪肉,又看看关羽那张不怒自威的枣红脸,吓得脸都白了,结结巴巴道:“好……好汉!这肉……这肉是您的了!”
关羽微微摇头,丹凤眼扫过周围那些眼巴巴盯着猪肉、吞咽口水的贫苦百姓,声音洪亮:“关某取此肉,非为己食。既是白送,便分与这些饥肠辘辘的街坊邻里吧!”
他大手一挥,指向那些衣衫褴褛之人。
“谢关壮士!”
“关壮士菩萨心肠啊!” 百姓们欢呼雀跃,纷纷涌上前去。
小伙计不敢怠慢,连忙操刀切肉。
一个穿着绸缎、脑满肠肥的富商模样的人也挤在人群中,眼疾手快地抢了一大块肥膘油厚的猪肉就想溜走。
“且慢!”关羽的声音如同冰锥刺来。
那富商吓得一哆嗦,差点把肉掉地上。
关羽丹凤眼冷冷盯着他,手指一点肉案:“此肉乃关某分赠贫苦,你衣着光鲜,何故强夺?要肉,拿钱来买!”
富商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冷汗首流,慌忙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丢在案上:“买!我买!我买还不行吗?”
关羽冷哼一声:“这点钱,只够买你抢的那块肥膘。其余的,按市价付钱!若再敢浑水摸鱼,休怪关某不客气!”
那富商吓得屁滚尿流,慌忙又掏出钱袋,老老实实付足了钱,抱着那块肥肉灰溜溜地跑了。
关羽看也不看他,对小伙计道:“收了钱,连同关某那份,散给方才未曾分到肉的穷苦人。”
小伙计哪敢不从,连忙照办。
关羽不再理会肉铺这边的喧闹,转身走向自己的绿豆摊,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
“好!好一个义薄云天!力拔山兮气盖世!”
人群中,扮作士子的袁绍忍不住低声赞道,眼中异彩连连。
曹操的眼神也越发深邃:“此人武勇盖世,更难得心存仁义,假以时日,必非池中之物!”
董卓则低声嘟囔:“奶奶的,这么能打,还这么傲气?不好抓啊……”
就在曹操等人暗中赞叹关羽之气魄时,关羽己回到自己的绿豆摊前,神色平静地拿起簸箕,继续筛着绿豆,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从未发生。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一个如同炸雷般的咆哮声,带着滚滚怒气,由远及近,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哪个不开眼的王八羔子!敢动你张爷爷的磨盘!还把老子的肉白送人?!”
只见一个黑塔般的身影从街角旋风般冲来!此人身材竟比关羽还要魁梧几分!
豹头环眼,燕颌虎须!一张黑脸膛如同锅底,浓密的络腮胡子如同钢针般戟张!双目瞪得如同铜铃,闪烁着暴戾的凶光!
他上身只穿一件无袖短褂,露出黑铁般虬结的肌肉,两条胳膊粗壮得堪比常人大腿!正是张飞张翼德!
他几步冲到肉铺前,看着被挪开的磨盘和案板上明显少了一大块的猪肉,又看到小伙计还在给百姓分肉分钱,顿时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
他一把揪住小伙计的衣领,如同拎小鸡般将他提离地面,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谁让你动老子的肉?!谁?!”
小伙计吓得魂飞魄散,话都说不利索:“东……东家!是……是那位卖绿豆的红脸壮士……他……他挪开了磨盘……按东家的规矩……肉……肉就……”
“红脸?!”张飞猛地扭头,环眼如电,瞬间锁定了街对面绿豆摊前那个巍峨的红脸身影!
“是你?!”他一把甩开小伙计,如同凶神恶煞般几步就跨过街道,冲到关羽的绿豆摊前!
关羽早己停下手中动作,丹凤眼平静地看着冲过来的张飞,如同看一座移动的山峦,脸上没有丝毫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