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熟悉的、吱呀作响的院门,林家的小院映入眼帘。
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
角落里堆着码放整齐的柴火,晾衣绳上搭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堂屋的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简单却整洁的桌椅板凳。
一股混合着烟火气和淡淡草药味的暖意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河边的湿冷和戾气。
这是家的味道,是林安安灵魂深处最深的眷恋,也是她前世眼睁睁看着被摧毁的乐园。
“回来了?安安怎么样?”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灶房传来,接着,一个穿着深蓝色旧棉袄、头发花白、身形有些佝偻的老爷子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迎了出来。正是林安安的爷爷林满仓。
他显然也听到了消息,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焦急。
“爹,安安没事,救回来了!”王雅赶紧回答,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
林老太抱着孙女,风风火火地往屋里冲,一边走一边指挥:“老头子!快!把灶上温着的水舀到盆里!老大媳妇,去我柜子最底下那包袱里,把那块过年剩下的红糖找出来!安明!赶紧去把灶坑烧旺!炕烧热乎点!你自个儿也赶紧去西屋换身干爽衣裳!别愣着!”
一连串的命令又快又急,却像定海神针,瞬间让慌乱的家人们找到了主心骨,各自忙碌起来。
林老太小心翼翼地把林安安放在烧得滚烫的土炕上。
炕席被烧得暖烘烘的,驱散着林安安身上的寒意。
王雅己经翻出了红糖,又找来了干净的旧棉布和一个小碗。
林老太手脚麻利地兑好温水,试了试温度,开始用棉布沾着水,轻柔地擦拭林安安脸上、脖子上的泥污和冰冷的河水。
“乖宝儿,不怕了,回家了,回家了……”林老太一边擦,一边不停地念叨着,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王雅则用筷子夹了一大块暗红色的红糖,放进碗里,又从灶上舀了滚烫的开水冲下去。
浓郁甜蜜的焦香瞬间弥漫开来。
她用勺子搅动着,小心地吹着气。
林安安任由奶奶擦拭,小小的身体在热炕的烘烤下渐渐回暖。
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奶奶专注心疼的侧脸,娘亲小心翼翼吹着红糖水的样子,爷爷拄着拐杖在门口担忧张望的身影,还有西屋那边传来二哥换衣服时窸窸窣窣的动静……
这些平凡的、琐碎的、充满烟火气的画面,是她前世灵魂飘荡时,日日夜夜撕心裂肺的渴望。
此刻,它们真实地环绕着她,带着温度,带着声音,带着生命的气息。
“来,安安,喝点红糖姜水,驱驱寒。”王雅端着小碗坐到炕沿,舀起一勺深红透亮的糖水,吹了又吹,才小心翼翼地送到林安安嘴边。
那甜中带着一丝辛辣的熟悉味道涌入喉咙,顺着食道暖洋洋地滑下去,瞬间驱散了五脏六腑里最后一点残留的冰冷河水带来的不适感。
一股暖流从胃里蔓延开,涌向西肢百骸。
“好喝……”林安安小声地、含糊地说了一句,主动张开了小嘴,又喝下一口。
这久违的、带着母亲体温和无限疼爱的味道,几乎让她落下泪来。
王雅看着女儿乖巧地喝着糖水,小脸在热气和红糖的作用下渐渐有了点血色,一首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眼泪却再次不受控制地滚落,滴在碗沿上。
她赶紧别过脸去,用袖子飞快地擦了擦。
“慢点喝,别呛着。”林老太在旁边看着,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抚着孙女的后背。
林安明换了一身半旧的干爽衣服,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他沉默地走进屋,站在炕边不远处,看着妹妹小口小口地喝着糖水,脸色不再那么惨白,他那紧抿的嘴角才微微松动了一点。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靠在墙角的扁担和水桶,转身出了门。
家里水缸快空了,他得去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