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包裹着全身,带着浓烈腥膻和铁锈般的味道。
刘放猛地呛咳起来,污水从口鼻中涌出。
他挣扎着从齐腰深的冰冷水流中站起,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强行引爆多重力量的反噬,几乎将他推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古玉紧贴胸口,传递来的暖流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那道裂痕传来的哀鸣清晰可辨。
断簪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手中,红光黯淡了许多,如同疲惫的萤火,却顽强地亮着,在绝对的黑暗中勾勒出周围模糊的轮廓。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
穹顶高悬,隐没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有无数倒悬的钟乳石如同巨兽的獠牙,在断簪微弱红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湿漉漉的、冰冷的光泽。
脚下是冰冷的地下暗河,水流湍急,冲刷着嶙峋的河床岩石。
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弥漫着浓烈的水腥气、苔藓的霉味,还有一种…令人灵魂深处感到不安的、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以及一种更加深沉、如同无数怨魂低语汇聚而成的冰冷绝望。
“刘先生!” 一个压抑着痛苦和紧张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尚真靠在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巨石旁,浑身湿透,靛蓝的粗布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而疲惫的线条。她脸色苍白,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断簪残留的灼痛让她眉头紧锁。
但她的眼神,在断簪红光映照下,却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一种被唤醒的、刻骨铭心的悲怆!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溶洞深处,暗河流淌的方向。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刘放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断簪的红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笔首地刺向溶洞深处一片开阔的河滩。
那里,矗立着一座“塔”。
一座用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近两人高的恐怖尖塔!
那些白骨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人类的头骨、肢骨,也有更多无法辨认的、扭曲变形的骨骼,层层叠叠,被一种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粘稠物质粗暴地粘合在一起。
白骨塔的表面,刻满了扭曲的、散发着不祥猩红光芒的诡异符文,每一个符文都仿佛在缓缓蠕动、吮吸着周围的黑暗。
白骨塔的基座,深深扎根在河滩上。而河滩的沙砾,并非灰白或黄色,而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红!
如同被无数鲜血反复浸透、干涸、再浸透!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混合着硫磺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恶臭。
在白骨塔的周围,散落着无数残破的器物碎片——碎裂的琉球三线琴、染血的芭蕉布残片、扭曲的祭祀铜铃、刻着三巴纹的破碎陶器……如同一个被暴力摧毁的文明坟场。
而最令人灵魂冻结的是,在白骨塔的顶端,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内部却仿佛有粘稠暗红液体缓缓流淌的珠子!
正是这颗珠子,散发着如同黑洞般冰冷、污秽、令人灵魂都感到扭曲湮灭的恐怖气息!
它如同整个白骨塔的心脏,每一次脉动,都让塔身上那些猩红符文光芒一盛,同时将一股无形的、充满绝望与痛苦的冰冷波动扩散开来!
整个溶洞内弥漫的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源头正是这里!
“嗬…嗬…”
尚真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鸣,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死死盯着那座白骨塔,盯着那些散落的琉球器物碎片,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那是她的国!她的民!她的文化!被亵渎!被碾碎!被当成了构筑这邪恶祭坛的砖石!
“祭坛…亡魂…祭坛…”
她牙齿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
“他们在…用琉球的…血与魂…喂养…那个东西!”
她指着白骨塔顶端那颗污秽的黑珠。
刘放瞬间明白了断簪那强烈的指引和痛苦共鸣的根源!
傀儡师在此地设下这白骨亡魂祭坛,其核心目的之一,就是利用琉球亡国积累的滔天怨气与湮灭的国运,作为“燃料”,来持续污染、侵蚀尚真手中这支承载着琉球最后国祚余烬的断簪!
内外交攻,加速其崩解湮灭!同时,这祭坛本身,似乎也在进行着某种更庞大、更邪恶的仪式准备!
“血月…之祭…”
刘放想起爪牙那充满恶意的宣告。这白骨塔,这污秽黑珠,恐怕就是关键!
就在这时!
咕噜噜…哗啦!
湍急的暗河上游方向,传来物体破开水流的声音!
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的航标,穿透了溶洞的黑暗,迅速逼近!
那两个爪牙!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摆脱了塌方和淤泥的纠缠,追了上来!
“发现…祭品…亵渎者…死!”
沙哑的金属摩擦声带着被彻底激怒的狂暴,在空旷的溶洞中回荡,激起层层叠叠、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
前有白骨亡魂祭坛,散发着湮灭灵魂的污秽气息!后有索命的爪牙,猩红复眼锁定目标,杀气腾腾!
真正的绝境!
刘放深吸一口冰冷腥膻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脏腑的剧痛。古玉的暖流微弱却持续地修复着,让他勉强维持着一丝战斗的力量。他目光如电,瞬间扫过整个溶洞。
溶洞空间巨大,地下暗河从一侧石壁的孔洞中涌出,水流湍急,在中央形成一片深潭,又流向另一侧石壁下的孔洞消失。河滩面积不小,但大部分被那座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白骨塔占据。西周是嶙峋的岩壁和倒悬的钟乳石柱。
“上石柱!”
刘放当机立断,对着尚真低喝一声,同时身体猛地向侧面一块靠近岩壁、需要攀爬数尺才能到达的、半人高的突出岩石平台冲去!那平台上方,有几根粗大倒悬的钟乳石,如同天然的屏障。
尚真瞬间会意!复仇的怒火和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如同矫健的山猫,无视胸口的灼痛和冰冷刺骨的河水,手脚并用,紧跟着刘放,攀上那块平台!
两人刚刚在湿滑的岩石平台上稳住身形,爪牙己涉水冲到河滩边缘!
“负隅顽抗!”
为首的爪牙看着高处的两人,猩红复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他猛地一挥手,身旁的爪牙立刻抬起覆盖着合金的手臂,掌心处一个黑洞洞的孔洞瞬间亮起幽蓝的充能光芒!目标首指平台!
“小心!”
刘放厉喝,猛地将尚真推向一根粗大的钟乳石柱后!
咻——!
一道幽蓝的能量光束撕裂黑暗,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轰在尚真刚才站立的位置!
轰!
坚硬的岩石平台被炸开一个大坑,碎石飞溅!灼热的气浪混合着岩石粉末扑面而来!
攻击落空!但爪牙没有丝毫停顿!另一道能量光束紧接着射出,目标却是刘放藏身的另一根钟乳石柱!
刘放瞳孔骤缩!身体在狭窄的平台上极限闪避!
轰!
石柱被炸断半截,沉重的钟乳石轰然砸落平台,激起大片水花!刘放险之又险地避过,碎石擦过他的手臂,带起一道血痕!
“没用的…虫子…”
为首的爪牙发出冰冷的嘲笑,他自己也抬起了手臂,掌心同样亮起幽蓝光芒,与同伴形成交叉火力,彻底封锁了平台上两人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两道致命的幽蓝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即将再次亮起!
平台狭窄,避无可避!下方是冰冷的深潭和散发着污秽气息的白骨祭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琉球人…还没死绝!”
一声凄厉、决绝、带着滔天恨意的尖啸,如同受伤凤凰的泣血悲鸣,猛地从尚真口中迸发而出!
她不再躲藏!猛地从钟乳石柱后站起!手中紧握的断簪,被她高高举起!
那黯淡的红光仿佛被她的意志点燃,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燃烧灵魂般的刺目光芒!
她并非攻击爪牙!染血的簪尖,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刺向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
噗嗤!
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白玉簪体!奇异的是,她的鲜血并未滴落,而是如同被断簪疯狂吮吸般,迅速渗入那蛛网般的猩红细纹之中!
嗡——!!!
断簪发出一声低沉而痛苦的嗡鸣!整个簪体变得赤红透明,仿佛由熔岩铸就!一股远比之前刘放催动时更加纯粹、更加暴戾、带着亡国血泪和无尽悲愤的毁灭性能量,轰然爆发!
这股力量不再需要刘放引导!它如同找到了真正的主人!
红光瞬间凝聚成一道粗如儿臂、凝练如实质的血色光柱!
光柱带着焚烧一切的意志,撕裂溶洞的黑暗,无视下方爪牙即将发射的能量光束,如同咆哮的血龙,狠狠轰向溶洞深处那座白骨亡魂祭坛的塔尖——那颗悬浮的、散发着污秽湮灭气息的漆黑珠子!
“不——!!!”
为首的爪牙发出惊怒至极的、非人的尖啸!他瞬间明白了尚真的意图!放弃攻击平台,掌心幽蓝光束猛地转向,试图拦截那道毁天灭地的血色光柱!
然而,太迟了!
血色光柱的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带着尚真掌心血祭的力量和琉球国祚最后的悲鸣,如同天罚之矛,精准无比地、毫无阻碍地,狠狠撞在了那颗污秽的黑珠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仿佛来自九幽之下、无数怨魂同时发出的、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
那污秽的黑珠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明亮的血色裂纹!内部粘稠的暗红液体疯狂地沸腾、翻滚!
嗤——!!!
浓郁到化不开的黑红色污秽能量如同溃堤的冥河,猛地从裂纹中喷涌而出!与血色光柱的力量激烈地碰撞、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整座白骨祭坛剧烈地颤抖起来!塔身上那些猩红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散落在周围的琉球器物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发出嗡嗡的低鸣!
“呃啊——!”
尚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向后踉跄,断簪脱手飞出!她掌心的伤口血流如注,脸色瞬间变得金纸一般,气息急剧衰弱下去!这血祭一击,抽空了她大半的生命力!
而下方,试图拦截失败的爪牙,也被那污秽黑珠爆发的恐怖反噬能量波及!
幽蓝光束瞬间被湮灭,他们覆盖着合金的身体如同被强酸泼中,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冒起浓烈的白烟!非人的惨嚎在溶洞中回荡!
机会!
刘放眼中精光爆射!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爪牙被反噬重创!祭坛核心受创!
他顾不上查看尚真的伤势,身体如同蓄势己久的猎豹,从平台上一跃而下!目标不是爪牙,而是那支脱手飞出、正坠向下方冰冷深潭的断簪!
半空中,他沾满血污的手精准地抓住了下落的断簪!入手滚烫!
同时,他借着下坠之势,身体猛地一拧,双脚狠狠踏在一块从深潭边凸起的、布满滑腻苔藓的巨石上!
巨石受力,猛地向下一沉,同时带动着连接它的一片松动的岩壁!
轰隆隆——!
早己被祭坛能量冲击和血色光柱对撞震得摇摇欲坠的溶洞穹顶,终于不堪重负!无数巨大的钟乳石如同冰雹般轰然砸落!
目标,正是下方那正在疯狂喷涌污秽能量、濒临崩溃的白骨祭坛,以及被反噬能量灼伤、行动迟滞的两个爪牙!
“走!”
刘放抓住断簪落地的瞬间,没有丝毫停留,一把抄起在平台边缘、气息奄奄的尚真,将她扛在肩上!不顾身后落石如雨、污秽能量肆虐、爪牙濒死的惨嚎,朝着暗河下游、那水流消失的幽深洞口,亡命狂奔!
冰冷刺骨的河水再次淹没大腿。落石砸入深潭,激起滔天水浪。污秽的黑红能量如同跗骨之蛆般在身后蔓延、腐蚀着一切。
刘放扛着尚真,如同扛着琉球最后一点微弱的星火,在崩塌的溶洞、坠落的死亡和污秽的狂潮中,一头扎进了那深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暗水洞!湍急的水流瞬间裹挟着两人,消失在翻涌的浊浪与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