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寒风裹挟着砂砾,如无数细针般扎在脸上,将解家老宅门前的白幡刮得猎猎作响,发出凄厉的呜咽。三天前的葬礼后,解雨娇的遗体并未化作骨灰,而是被安置在解家祖地的千年玄冰床上。那座深藏地下的墓室由机关重重的回廊守护,机关齿轮咬合的声响如同远古巨兽的低吼,唯有历代家主能持青铜密钥开启——此刻,解雨臣腰间的密钥随着他的步伐轻轻碰撞,发出清冷又孤寂的声响,像是妹妹最后的叹息,每一声都敲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
寒潭边,暮色如浓稠的血,将解雨臣的影子拉得极长,几乎要触及潭中漂浮的碎冰。吴邪跪在地上,掌心死死攥着那枚褪色的平安符,手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寒风卷着雪粒呼啸而来,打在两人身上,可这彻骨的寒冷,却远远不及解雨臣眼中能冻结一切的寒意。
“让张起灵见娇娇?”解雨臣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笑声里满是嘲讽与恨意,被风撕成碎片,“你知道解家祖地的规矩,连我带思灵下去看她,都要等到冬至阴气最盛之时。他一个外人......”话音未落,寒光一闪,银刀己出鞘三寸,刀刃映着他泛红的眼眶和扭曲的面容,“除非我死在这把刀下!”刀身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也在为这场悲剧悲鸣。
解家祖地的入口极为隐秘,藏在老宅佛堂那幅褪色的壁画之后。推开壁画,露出一道布满青苔的石阶,蜿蜒向下,仿佛通往无尽的黑暗。三日前,解雨臣亲自将妹妹的遗体放入玄冰床。他特意为她换上了最爱的月白色旗袍,那旗袍上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曾承载着妹妹的欢声笑语。发间簪着那支他送的玉兰花钗,那是小时候他省下零花钱,跑遍整个北京城才寻到的。
寒气顺着棺椁蔓延,很快将她的面容封存在永恒的安宁中,唯有指尖还紧紧蜷着半块暖玉——那是张起灵的遗物。解雨臣盯着那半块暖玉,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想起妹妹第一次带张起灵回解家老宅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像个得到了全世界的孩子。可从那之后,妹妹的人生便逐渐走向了黑暗的深渊。
“思灵每晚都要抱着妈妈的旗袍入睡。”解雨臣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沙哑又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她摸着上面的盘扣问我,妈妈是不是变成了会发光的星星。”他望向寒潭对岸的雪山,那里的积雪终年不化,正如他心中的恨,“你知道娇娇最后那十年怎么过的?化疗掉光了头发,她就戴着假发去长白山,在青铜门附近一坐就是一整天。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冰天雪地,她都固执地守在那里,盼着那个狠心的人能出现。”
吴邪想起张起灵托人带回的信,泛黄的纸页上只有寥寥数字:“照顾好她”。那时娇娇正躺在病床上,身体虚弱得连抬手都困难,却还强撑着给未出世的思灵织毛衣,针脚歪歪扭扭,却固执地要织成张起灵常穿的黑色。解雨臣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疤痕:“去年她咳血晕过去,这道疤就是被她的指甲抓出来的。可她醒来第一句话是......”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石狠狠砸向寒潭,石块落水,溅起的水花很快又被冻结,“是‘别告诉起灵我病了’!他明明是她最爱的人,可她到死都不愿让他知道自己的痛苦,你说,张起灵凭什么?凭什么让娇娇这么傻!”
解家老宅的书房里,檀香炉的青烟袅袅升腾,却散不去满室的压抑与悲伤。三百封未拆的信整齐码在檀木匣中,每封信的封口都印着娇娇亲手盖的蓝莲花印泥——那是张起灵带她去蛇沼鬼城时,她在沼泽边采的花制成的。如今,那些蓝莲花印泥早己失去了往日的鲜艳,变得黯淡无光,如同娇娇逝去的生命。
解雨臣颤抖着抽出最上面那封,信纸飘落出一缕枯黄的发丝,瞬间将他拽回那个噩梦般的清晨。那天娇娇咳血不止,床单上满是刺目的血迹,可她却执意要写信。她趴在窗边,阳光透过化疗后稀疏的头发,在信纸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思灵今天会叫爸爸了,声音像小奶猫。她总指着墙上你的画像笑,说爸爸的眼睛里有星星。”字迹中途晕开,显然是咳血滴落在纸上,“医生说我快好了,等你从青铜门出来,我们一起带思灵去看真正的星星......”
解雨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信纸上。他愤怒地将信撕成碎片,“张起灵!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给娇娇带来的!她为你受尽折磨,到死都还在盼着你!”他一拳砸在书桌上,震得檀木匣都晃动起来,里面的信件纷纷散落。
此刻思灵正在隔壁房间熟睡,床头摆着她画的全家福:歪歪扭扭的三个人,中间的大人被涂成黑色,那是她心中的爸爸。解雨臣轻轻替她掖好被角,指尖触到枕头下的平安符——正是娇娇临终攥着的那枚,思灵偷偷从遗物中翻出来,视若珍宝。看着思灵天真无邪的睡脸,解雨臣心中的恨意与心疼交织在一起,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绝不让张起灵再伤害思灵分毫。
他的眼神疯狂而决绝,面容因痛苦和仇恨而扭曲,“张起灵想认女儿?先跨过我的尸体。”吴邪这才惊觉,解雨臣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身体也比之前消瘦了许多,分明是在燃烧生命。
“八年前在张家古楼,”解雨臣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伸手探入寒潭,刺骨的冰水漫过手腕,冻得他的皮肤发红发紫,“娇娇推开张起灵。她明明有机会躲开那团强碱毒液,却转身扑了回去。陪着他在里面呆了三天。”他攥起一把冰水泼在脸上,水珠混着泪水滚落,“医生说她的肺就像被虫蛀的枯叶,可她每次见张起灵,都要含着蜜饯说话,生怕被听出沙哑。她那么爱他,可他却一次次推开她,让她在绝望中独自承受一切!”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声响,那是青铜门在风雪中发出的低鸣。还有两年,张起灵就将归来,而解雨臣己在祖地的密室里备好了机关。那些机关经过他的精心设计,每一处都暗藏杀机。他抚摸着腰间的银刀,想起妹妹临终前的模样——她躺在血泊中,却用尽最后力气将平安符塞进他掌心:“别恨他......”
“不恨他?我怎么可能不恨!”解雨臣对着寒风怒吼,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不甘,“他毁了娇娇的一生,我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寒潭的冰层突然裂开,一道幽蓝的光从水底透出。解雨臣望着那抹光,恍惚看见妹妹抱着思灵站在冰面上,娇娇指着北方笑:“看,起灵要回来了。”而现实中,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青铜密钥,那是打开祖地的关键,也是他守护妹妹最后的屏障。
“告诉张起灵,”解雨臣转身时,银刀在暮色中划出冷光,“想进解家祖地,先问过我这把刀答不答应。”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风雪中,只留下吴邪跪在潭边,手里的平安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那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团圆梦。而在解家祖地的冰棺前,一朵玉兰花正从娇娇发间缓缓飘落,坠入千年不化的寒冰深处,就像她那被埋葬的爱情,永远无法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