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解家大宅的飞檐上悬满白幡,在寒风中翻涌如浪。解雨臣立在灵堂中央,素白孝服外披着玄色大氅,腰间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疼。八岁继承解家的他,早己习惯将情绪藏在清冷的面具下,可此刻望着灵牌上"解氏雨娇之灵位"未干的朱砂字迹,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供桌上凝结成霜的桂花糕旁,摆着妹妹幼时总爱把玩的银铃铛,恍惚间,他又看见那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追在自己身后,奶声奶气地喊"哥哥等等我"。案几上化疗日记的边角被泪水晕染得发皱,最后一页潦草的字迹下,夹着二十年前的糖纸——那时解连环刚"假死",他攥着仅有的零花钱,带着一岁的娇娇偷溜出府买糖葫芦。
发丧那日,铅云低垂,仿佛也在为这悲伤的时刻默哀。九门的黑色轿车从长安街蜿蜒至西合院,引擎声惊飞了檐角的寒鸦。红府当家人捧着花圈,霍家老太太拄着拐杖,就连平日鲜少露面的陈皮阿西后人也现身灵堂。吴三省摘下墨镜,浑浊的眼眶里蓄满泪水,颤抖着抚摸灵牌:"当年在蛇沼...是我害了她..."他想起娇娇六岁那年,非要跟着去吴山居,蹲在书房看他和解雨臣整理古籍,困得首点头还强撑着眼皮说"三叔我不累"。吴二白背过身去,指节捏着佛珠发出咯咯轻响,袖口下的素白布条与腰间孝绳融为一体——那是他连夜亲手系上的。
解连环立在角落,灰败的脸色比孝布更白。二十年前他假死脱身时,娇娇才刚学会走路。此刻看着外孙女哭红的眼睛,记忆突然清晰得可怕:马车启动那刻,被解家伙计抱走,哭的撕心裂肺,小手上还攥着他送的布老虎。当解雨臣漠然走过时,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喉结滚动着未出口的道歉,却只换来儿子冷冽如霜的目光——自他假死离世后,这个八岁就扛起解家的少年,独自咽下了所有委屈,将娇娇护在羽翼之下。
思灵被老管家抱在怀中,绣着银铃铛的披风滑落肩头。八岁的孩子声嘶力竭地挣扎:"妈妈骗人...骗人..."发间的铃铛随着抽搐摇晃,解雨臣握灵牌的手猛然收紧,桃木边缘刺破掌心。他想起妹妹怀孕时,明明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却还笑着安慰他:"哥,你看宝宝在踢我,将来一定像你一样厉害。"王胖子蹲下身擦拭孩子的泪痕,背包里新玩具的棱角硌得肋骨生疼——那是娇娇托他买的生日礼物,说要等思灵九岁时送她。
黑瞎子倚着朱红廊柱,墨镜下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微微颤动的喉结暴露了情绪。腰间黑金匕首缠着的红绳早己褪色,那是娇娇给她除灵时留下的,娇娇笑着和他说,说"瞎子哥哥你很好,我再也不气你了"。吴邪突然跪在蒲团上,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娇娇..."滚烫的泪水砸在青砖上,溅起细小的尘埃。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带娇娇去山中寻玉,她为了找他喜欢的青金石迷路整夜,找到时浑身泥泞,却把藏在怀里的石头捧给他:"吴邪哥哥,一点都没磕坏。"
解家老宅外,吴小佛爷的鎏金花圈摆在最前列,解九爷的护院荷枪实弹守在巷口。王胖子抱起思灵时,孩子回头望向灵堂的眼神让他红了眼眶。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黑瞎子晃着酒瓶哑声道:"桂花糕管够..."可颤抖的尾音泄露了所有情绪。
深夜,解雨臣独自坐在妹妹闺房。梳妆台上胭脂盒未盖,镜中倒映着思灵骑在娇娇肩头的老照片。抽屉深处,泛黄的体检报告下压着吴邪送来的全家福,背面"娇娇,愿你永远平安"的字迹被得模糊不清。他打开衣柜,手指抚过妹妹的旗袍,仿佛还能触到她的温度。窗外紫藤花在风中摇曳,白幡猎猎作响,恍惚间传来银铃铛细碎的声响——那是他们十岁那年,他亲手给娇娇戴上的,说"我的妹妹要做最漂亮的姑娘"。
九门茶会上,吴二白转动佛珠,镜片闪过冷光:"思灵既是解家血脉,也是吴家贵客。"黑瞎子晃着酒杯轻笑,冰块撞击声惊得众人噤声。而解雨臣站在祠堂,摘下破碎的翡翠扳指。父亲临终前将扳指套在他八岁的小手上,说"保护好妹妹",如今扳指裂痕如蛛网,妹妹也永远离开了。他望着历代家主牌位,终于读懂父亲当年假死的无奈——但他不会重蹈覆辙,思灵将是解家唯一的继承人。
长白山的青铜门内,张起灵的手掌按在冰凉的门上,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黑金古刀在鞘中悲鸣,石壁图腾泛起微弱红光。他能感觉到那缕熟悉的气息正在消散,却无法冲破这道禁锢的门。二十年前在张家古楼,他将双鱼玉佩交给解雨娇的母亲时,就注定了这份血脉羁绊。此刻门内时间流速紊乱,他的指甲深深抠进青铜纹路,指缝渗出的血珠很快凝结,却始终打不开通往人间的路。
千里之外的北京,解思灵攥着母亲的银铃铛沉沉睡去。解雨臣坐在床边,轻轻为她掖好被角。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孩子鬓角的白发上,那是和娇娇如出一辙的颜色。他暗暗发誓,就算穷尽解家所有,也要护得思灵周全——这是妹妹留给他最后的牵挂,也是他余生唯一的执念。风掠过紫藤花架,银铃铛的声响惊醒沉睡的夜,带着无尽的思念,也带着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