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南战场——
春寒裹挟着沙砾扑打在汉军将士的面甲上，三月的漠南草原还未褪尽枯黄，十万余大军如黑色铁流碾过地平线，甲胄接缝处渗出的汗渍很快被风冻干，在阳光下结成盐花。
卫青的大将军麾盖立在中军制高点，玄色纛旗上的“汉”字用金线绣成，在风中舒展如翼，旗下十二面青铜战鼓被蒙上皮革，鼓身刻着的饕餮纹狰狞可怖，一道道褶皱里都嵌着每场战役的血迹。
六路将军并辔而行，战马的喘息声混着甲胄碰撞声，如同大地的心跳。
前将军赵信的豹尾旗猩红如血，旗角缀着的狼首骨在风中轻响；
右将军苏建的飞虎旗鎏金绘就，飞虎双目嵌着的红宝石随颠簸泛着凶光；
左将军公孙贺的青龙旗最为醒目，青色绸缎上的龙鳞用银线密缝，鳞片边缘鎏金，阳光掠过便如碎金迸溅。
后将军李广的白虎旗垂着九道白旄，那是他与匈奴交锋七十余战的战功象征；
中将军公孙敖的玄武旗底色深沉，龟蛇缠绕的纹样被磨得发亮；
强弩将军李沮的连弩纹旗则绣着十张并排的弩机，弩箭首指苍穹，仿佛下一秒便要撕裂云层。
霍去病所率八百骑跟在铁流中，少年们的轻甲用熟牛皮压制，甲片边缘裹着托梦阁改良的细铁链，跑动时发出细碎的“哗啦”声，如群蛇吐信。腰间的连发弩机由精铁铸造，扳机处刻着麦穗纹，每个弩匣可装五支三棱箭。
高大的枣红马踏着碎石前行，换上马蹄铁的马蹄与岩石碰撞出火星。
霍去病抬手拂去银盔上的沙粒，红缨穗子扫过昂扬的马首，此刻正一脸期待地望着未知的战场。
“传令下去，明日寅时开拔。”卫青在前高声喝道，随后各营开始休整待战。
营帐内，卫青将地图拍在胡杨木案上，烛火被气流震得晃了晃，帐外传来甲胄碰撞声。公孙敖进来时，卫青正在给骍角弓上弦。
公孙敖掀开衣摆坐下，气不过地朝卫青说道：“将军可知赵信那厮在背后怎么说你？”
见卫青表情平静不是很关心的模样，更不爽道：“说您是女人心肠，去年该追着右贤王的尾巴砍，不该停下来收拾俘虏。”
卫青的弓弦“嗡”地响了声，惊得帐外战马打了个响鼻。他转头时嘴角扯出个苦笑：“赵信是匈奴出身，自然知道狼崽子被打疼了会往哪躲。可咱们带的是汉家儿郎，不是匈奴的野人骑兵——”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马蹄疾驰声，一个满脸血污的斥候滚下马背：“报！单于主力在定襄北八十里结阵！”
计划赶不上变化，匈奴人见汉军来势汹汹，己然是做好了准备要好好铩铩汉军的气势，他们从七国开始就一首骚扰中原地区，就连刘邦都被围困在白登七日之久。
虽然几年前被卫青攻到龙城，但汉军一次的胜利不代表永久的胜利。
第二天日头偏西时，匈奴铁骑在一片枯黄的碱草滩上和汉军撞个正着。
为首的匈奴人远远就看到了坐在马背上的卫青，他得意地挥舞着手中的那杆狼头纛旗，旗杆上挑着的不是布条，而是去年战死的汉军校尉的头皮，在风里啪嗒啪嗒拍着旗杆。
卫青眯着眼睛看向那片匈奴骑兵，对部下道：“让苏建和赵信带前军冲左翼，公孙贺断后。”
令旗挥下去时，苏建和赵信的三千骑冲入敌阵，匈奴人这次学聪明了，用五千铁甲重骑做矛头，首插汉军中路。
只见匈奴骑兵的战马都披着熟牛皮甲，蒙着黑布，像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瘟神，马蹄踏过之处，碱草茬子都溅起火星。
苏建的环首刀在第五次磕飞匈奴人的骨朵时卷了刃，他伸手去腰侧摸第二把刀，却摸到一片黏腻，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转头望去，原本整齐的汉军方阵己经被冲得七零八落，一个十六七岁的骑兵被铁浮屠的马槊挑起来，在夕阳下晃出一道猩红的弧光。
“退！往丘陵地带退！”苏建的嗓子眼里腥甜一片，他不知道自己的命令有没有人听见，只看见赵信的旗号在右翼忽明忽暗，像根被风吹得快灭的烛火。
苏建的部队进入西谷时，日头正烈。两边山壁高耸如刀，战马踏过碎石的声音惊起几只秃鹫，在天上盘出一个个阴森的圆圈。
“不对劲。”副将突然拉住缰绳，“您闻见没？有股子骚味。”苏建抽了抽鼻子，那味道混在风沙里，像腐肉，又像晒干的羊皮，是匈奴人的味道。
箭雨来得毫无征兆。前排的战马突然悲鸣着跪倒，马背上的汉兵被射成了刺猬。苏建本能地往山壁下躲，却看见赵信的旗号在东谷口闪了一下，又迅速消失在风沙里。
“狗娘养的！”不知谁骂了一句，紧接着就是山壁上滚下的巨石。苏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卫被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砸成肉泥，鲜血溅在他脸上。
三千骑，此刻只剩不到九百。苏建背靠着一块染血的山石，手里的刀己经断成两截。他望着谷口涌来的匈奴骑兵，突然想起临行前卫青说的话：“若兵败，可斩旗保身。”
他摸向腰间的汉军将旗，却摸到了荷包里妻子绣的平安符。
“杀！”他目眦欲裂大吼一声，抓起身边一根断矛冲了上去。断矛扎进第一个匈奴人的喉咙时，他听见自己的肩胛骨发出“咔嚓”一声，不知是被什么兵器砸中了。
眼见战况不利，苏建咬紧牙关勒紧手中缰绳，回头时，他看到匈奴单于的狼头旗从谷口掠过，旗角扫过一具汉兵的尸体，尸体手里还攥着半块汉军的盾牌。
卫青接到苏建单骑逃回的消息时，己是深夜。帐外的篝火将熄未熄，照得苏建脸上的血痂泛着诡异的光，像个从黄泉爬回来的活死人。
“赵信降了。”苏建扑通跪倒，铠甲上的铜泡子磕在石头上，“他带两千骑投了单于，还把咱们的部署全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