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菲盘腿坐在床上看书，闻言头也没抬：“嗯，是挺厉害的。”
“我说的不是他拍戏。”刘小莉停下手里的动作，坐到床边，“李晓萍跟我提过，他是光线王常田的独子。”
刘一菲翻书的动作停住了。
刘小莉看着女儿震惊的表情，语气平静地继续道：“有才华，有背景，还很会笼络人心。茜茜，这种人，你要是没想清楚，就离他远一点。他……太会攻心了。”
刘一菲放下书，有些无奈：“妈，你想哪去了，我们就是朋友。”
“但愿吧。”刘小莉帮她理了理碎发，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与忌惮。
送走刘一菲的第二天，剧组的人很快发现，“暴君”不仅回来了，甚至还更新了版本。
拍摄的节奏，快得让人窒息。
而此刻的王长远，脑子里想的却不是电影。
他看着手机上刚刚收到的一条短信，嘴角微微上扬。
“王导，我们到家啦，谢谢你的款待。期待电影上映！——刘一菲”
他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回了一句：
“一路顺风。等电影火了，我用票房分红请你吃更好吃的辣条。”
发完短信，他抬起头，看向片场那些忙碌的身影，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
送走刘一菲母女，王长远像拧紧了某个阀门，片场那股轻松暧昧的气氛瞬间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暴君模式”，不仅回来了，还他妈的升级到了2.0版本。
如果说之前是高速运转，那现在，就是超频燃烧。
整个剧组，都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每天的拍摄通告，密密麻麻，从清晨排到深夜，有时候甚至首接连轴转。黄小明、邓朝、胡戈三人几乎是住在片场，卸了妆的脸上，都挂着同款的黑眼圈和被榨干后的空洞。
“我感觉我现在闭上眼，眼前都是刀光剑影和监视器里那张脸。”邓朝趁着换场的功夫，瘫在椅子上，用湿毛巾盖着脸，声音闷闷的，“哥几个，咱们这是在拍电影，还是在参加铁人三项？”
胡戈靠着墙，手里拿着剧本，眼皮却在打架：“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导演让我吊着威亚背卢剑星的台词，背错一个字，钢丝就往下降一米，底下是刀山火海……”
黄小明默默地往嘴里塞着一块压缩饼干，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说：“知足吧，至少梦里还有威亚。我梦见导演让我用牙把魏忠贤的脑袋啃下来，还得注意表情管理，讲究一个‘七分悲愤，三分决绝’。”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冷颤。
这日子，没法过了。
但骂归骂，累归累，整个剧组的效率，却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所有人都被王长远那股不要命的劲头推着，潜力被压榨到了极限。一个个镜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攻克、完成。
拍摄进入中后期，剧组开始迎来一些戏份不多的配角。
他们就像是流水线上的零件，被精准地安插进来，拍完自己的部分，又迅速地离开。
今天，剧组就来了一位重量级的人物。
陈道名。
国内公认的戏骨，拿奖拿到手软的视帝。他这次是友情客串，出演那个城府极深，一眼就看出魏忠贤尸体有假的新任内阁首辅，韩旷。
陈道名进组的时候，正好赶上王长远在拍一场锦衣卫抄家的戏。
几十个群演，漫天飞舞的卷宗，哭喊的家眷，手起刀落的锦衣卫……整个场面乱中有序，调度复杂。而那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就站在监视器后面，像个冷静的将军，只用几句简短的指令，就将这片混乱牢牢掌控在手中。
陈道名的经纪人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陈老师，这就是王导，光线王总的公子。”
陈道名“嗯”了一声，眼神却没离开王长远。
他见过太多所谓的“天才导演”，也见过太多仗着背景在片场指手画脚的“公子哥”。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掌控力，那不是靠身份地位堆砌出来的，而是实打实的能力。
很快，就轮到了他的戏。
韩旷审问沈炼三兄弟。
这是一场文戏，却比任何武戏都更凶险，是高手之间的心理博弈。
布景里，陈道名一身暗色官服，不怒自威。黄小明三人则穿着飞鱼服，垂手立于堂下。
“各部门准备！”
“《绣春刀》第八十六场，第一镜，A！”
监视器里，陈道名饰演的韩旷，缓缓踱步，目光并没有看那三人，而是落在一份卷宗上，声音平淡如水：“魏忠贤的尸首，是你们带回来的？”
黄小明饰演的沈炼躬身回答：“是。”
“很好。”韩旷放下卷宗，抬起眼。
“Cut！”
王长远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心头一紧。
陈道名微微挑眉，有些意外。他自认刚才的处理没有任何问题，语气、节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只见王长远从监视器后走了出来，快步走到陈道名面前，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十分笃定。
“陈老师，您刚才的表演，是一个审案的酷吏。”
陈道名看着他，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王长远首视着他的眼睛，接着说道：“但韩旷不是酷吏，他是一条在暗流里潜伏了几十年的老鳄鱼。他嗅到了血腥味，但他不会立刻扑上去。”
“他应该更……放松一点。”
“像一个长辈，在考校几个犯了错的晚辈。他的眼神里，不应该是审视，而应该是……好奇。”
王长远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染力。
“他好奇，这三个小小的锦衣卫，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他的语气，可以再平淡一点，甚至带一点点笑意。就像猫在玩弄爪子下的老鼠，它不急着吃掉它，它在享受这个过程。”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
黄小明三人听得头皮发麻。
猫捉老鼠？享受过程？
这个比喻，太他妈形象，也太他妈吓人了！光是听着，他们就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陈道名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感兴趣的神色。他盯着王长远看了足足有五秒钟，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再来。”
“A！”
这一次，监视器里的画面，气场完全变了。
陈道名依旧是那几句台词，语气甚至比之前更平淡，脸上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就是这丝笑意，让整个画面的压迫感瞬间拉满！
他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者，用最温和的目光，看着你，却让你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扒光了，所有的心事和秘密，都在他那双看似浑浊实则洞若观火的眼睛里，无所遁形。
站在他对面的黄小明三人，额头上不自觉地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那种无形的压力，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Cut！过了！”
王长远的声音里带着兴奋。
陈道名缓缓地从角色里抽离出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看向王长远，眼神复杂，有欣赏，有震惊，还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快意。
“这小子……是妖孽。”他对着身边的经纪人，低声说了一句。
当天下午，陈道名的戏份全部杀青。临走前，他特意找到了王长远。
“王导，合作愉快。”他伸出手。
“陈老师您客气了，是我该多向您学习。”王长远握住他的手，笑得阳光灿烂。
陈道名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啊。以后，是你们的天下。”
说完，他便转身，潇洒离去。
看着这位老戏骨的背影，王长远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晚上十一点，片场终于收工。
王长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临时的剪辑室，桌上照例放着一桶泡面和一罐可乐。他刚坐下，李晓萍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叠报表。
“今天的拍摄进度，又超了百分之二十。照这个速度，我们能提前一周杀青。但是……”李晓萍揉了揉眉心，“剧组一半的人都快倒下了，医疗组那边，光是买藿香正气水和葡萄糖，都快赶上群演的开销了。”
王长远拉开可乐拉环，喝了一大口，碳酸气泡刺激着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爽快。
“没办法，后面还有一场大仗要打。”
他指的是全片最高潮的决战戏，沈炼独战赵靖忠和几十个高手。那场戏，要钱，要时间，更要命。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是一条短信。
是刘天仙发来的，王长远那张因为疲惫而显得有些冷硬的脸，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他脸上的那种“暴君”气场悄然散去，露出了一个属于二十岁大男孩的，带着点狡黠的笑容。
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
回完短信，他放下手机，抬头看向李晓萍，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运筹帷幄的平静。
“萍姐，你有没有发现，做导演其实没那么难。”
李晓萍一愣：“你管这叫不难？你看看你，都快修仙了。”
“不，我的意思是，”王长远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导演最重要的，不是自己有多会拍，多会演。而是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能找到对的人，用对的方式，把东西做出来。”
“剧本有编剧，分镜有画师，摄影有指导，打光有灯爷，演员更是个个身怀绝技。我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最顶级的零件，组装成我脑子里那台最牛逼的机器，然后拧上发条，让它跑起来。”
他的声音很轻，但话语里，却透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李晓萍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些陌生。他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需要她提点的学生，而是一个真正找到了自己道路，并且准备在这条路上狂飙突进的……统帅。
她沉默了片刻，拿起桌上那份被她拍下的报表，指着上面一个刺眼的红色数字。
“想法很好，将军。”她调侃了一句，随即表情变得严肃，“但你的‘机器’快没油了。这是预算，只够你再打一场仗。最后那场决战，你确定……能用剩下的钱拍出你想要的效果？”
王长远拿起那桶还没开封的泡面，撕开包装，将调料包挤了进去。
“钱，永远是不够花的。”
王长远用筷子尖戳了戳碗里还没泡开的面饼，头也不抬。
“钱，永远是不够花的。”
他将调料包里的红油和粉末挤得一干二净，声音在空旷的剪辑室里显得异常平静，“但钱，要花在刀刃上。”
李晓萍被他这副老僧入定的样子气笑了：“刀刃？哪一处不是刀刃？小明哥他们几个主演的片酬是大头，陈道名老师友情客串咱们也欠了大人情，还有这几百号人吃喝拉撒的开销，每天眼睛一睁就是几十万往外淌。再这么超频烧下去，你那把刀都快烧成铁水了！”
王长远终于抬起头，将泡面桶推到一边，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上，看着李晓萍，眼睛里闪着一种算计得逞的光。
“萍姐，有些钱，省下来是亏本。有些戏，花再多钱拍出来，都是赚的。”他笑了笑，“比如，今天的戏。”
今天，剧组有场非常有意思的戏。
饰演大太监赵靖忠的聂元，将找到扮演丁修的周一维，雇他去杀自己的师弟，靳一川。
说起周一维，剧组里不少人都替他惋惜。演技是公认的好，人物吃得透，镜头感又强，一条就过是家常便饭，人送外号“周一条”。
可偏偏就是不红。
跟他在北电的同班同学，比如车晓，早就演上了女主角。而他，毕业多年，依旧在各种剧组里演着戏份不多，甚至连男三号都算不上的配角。最难的时候，甚至要去接一些配音的零活和商场主持来糊口。
这次的丁修，也是王长远力排众议定下来的。原因无他，王长远看过他之前的戏，那股子藏在骨子里的“邪”和“痞”，正是丁修这个角色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