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是被疼醒的。
脚踝处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像是被细铁丝勒进皮肉,又像是无数根针同时扎进血管。他猛地掀开被子,瞳孔骤然紧缩——
左脚踝上,赫然缠着一圈暗红色的勒痕。
不是淤青,不是擦伤,而是一道极细的、深陷进皮肉里的红线,仿佛有人用烧红的丝线狠狠勒过。更诡异的是,红线周围的皮肤下,隐约能看到几条黑色细丝在蠕动,如同活物。
程默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伤痕——
“啊!”
剧痛瞬间窜上脊背,他眼前一黑,差点栽下床。那根本不是普通的伤痕,而是某种缝合的痕迹——像是有人用针线,将什么东西缝进了他的皮肉里。
窗外,天刚蒙蒙亮,院子里传来七叔公和村里人准备丧事的低语声。程默咬牙撑起身子,拖着刺痛的左脚,一瘸一拐地走向父亲的药箱。
他必须找点止痛的东西。
否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用刀割开那道勒痕,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2
李大夫的诊所门半掩着。
程默推门进去时,老人正背对着他整理药材,头也不回地说:“今天不看病,明天再来。”
“是我。”程默声音沙哑。
李大夫猛地转身,手里的药碾“咣当”掉在地上。他盯着程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的脚怎么了?”
程默卷起裤管,露出那道狰狞的红线勒痕。李大夫凑近看了看,突然触电般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药柜。
“出去!”老人声音发抖,手指死死攥着胸前的十字架项链,“马上出去!”
程默愣住了:“您不帮我看看?”
“我治不了这个!”李大夫几乎是吼出来的,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盐撒在程默脚边,“这是‘线魂缠足’!是……是阴间的东西!”
程默低头看向自己脚踝上的勒痕,突然发现——
红线的纹路,和西厢房缝纫机上那卷红线的针脚一模一样。
3
“你碰过那台缝纫机了?”
七叔公听完程默的讲述,脸色阴沉得可怕。老人蹲下身,用一把小银刀轻轻挑开勒痕边缘的皮肤,顿时渗出几滴黑血。
程默疼得倒抽冷气,却看见更恐怖的景象——
伤口里,赫然露出半截红线头,正像蚯蚓一样往他肉里钻。
“按住他!”七叔公厉喝一声,两个帮忙办丧事的村民立刻上前押住程默。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点燃后灰烬落入碗中,又混入香炉灰和某种刺鼻的黑色粉末。他蘸着这混合物,在程默脚踝上画了个扭曲的符文。
“啊——!!!”
符咒接触皮肤的瞬间,程默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感觉有无数根烧红的针顺着血管往上爬,整条左腿几乎要炸开。
七叔公趁机用银刀一挑,那截红线头被硬生生扯了出来——
线头上,穿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针。
更可怕的是,针尖上沾着新鲜的血。
4
“这不是普通的线。”
七叔公将针线扔进火盆,火焰“轰”地蹿起三尺高,变成诡异的青绿色。线在火中扭曲挣扎,发出细微的“吱吱”声,像是活物被烧死的惨叫。
“是‘阴绣’用的‘人筋线’。”老人盯着火焰,声音低沉,“用死人的肌腱晒干捻成,专门用来……缝魂。”
程默胃里一阵翻涌:“缝魂?”
“把活人的魂,缝进死人的衣裳里。”七叔公的目光移向西厢房方向,“那台缝纫机,从民国时就在程家了。吴氏用它缝自己的嫁衣,你妈用它改那件红衣……”
话未说完,帮忙的村民突然惊恐地后退。
程默低头一看,自己脚踝上的勒痕竟然开始渗血,血珠滴在地上,诡异地排成一行小字:
“今夜子时,衣成。”
5
父亲的棺材入土时,天色己晚。
程默跪在新坟前,左脚的疼痛减轻了些,但皮肤下的黑丝仍在蠕动。七叔公说,这只是暂时压制,线魂己经缠进他的血脉。
“今晚别回老宅。”老人临走前塞给他一把桃木钉,“去镇上住,天亮再回来。”
程默点点头,却在七叔公走后,转身走向了老宅。
他必须知道,那台缝纫机到底在缝什么。
为什么他的脚上会出现和红线相同的勒痕?
为什么针上会有血?
推开院门时,月光正好照在西厢房的窗户上。程默浑身一僵——
窗内,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坐在缝纫机前,肩膀随着踏板的节奏轻轻晃动。
6
“呜……呜呜……”
程默贴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啜泣声,时断时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他耳边。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
缝纫机前空无一人。
但踏板自己在动。
针板上,那件红衣己经完成大半,血一般的布料上绣着繁复的缠枝花纹,袖口处甚至己经缝上了盘扣。
程默颤抖着伸手,想扯下那块布。
就在这时,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缓缓抬头。
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红线垂下来,如同倒挂的森林。每根线头上都穿着一根针,针尖滴着血。
而正对着他头顶的那根针上,穿着一小块熟悉的皮肤——
上面有一颗黑痣。
那是他左脚踝上的皮肤。
7
程默踉跄后退,撞翻了缝纫机旁的线筐。
红线团滚落一地,像无数条小蛇般向他脚边爬来。他转身想逃,却听见“咔嚓”一声轻响——
镜子里的无脸女人,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他身后。
没有五官的脸上,缓缓裂开一道口子。
像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