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持续升温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凭空掐断了音源。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了。
陆尘的声音并不响亮,甚至有些温和,那句“我来带我老婆回家”,就这么轻飘飘地荡开,却比任何嘶吼都更具颠覆性。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砸进在场所有人的脑子里,搅乱了他们既有的认知。
觥筹交错的场面,像一部被强行拽断胶片的电影,戛然而止。人们脸上恰到好处的社交微笑僵住了,变得滑稽而怪异。举到半空的酒杯里,澄澈的酒液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股寒意,停止晃动,将水晶灯的光芒凝成了一颗颗琥珀色的泪珠。
这人是谁?
一个疯子,还是一个活腻了的莽夫?
短暂的死寂之后,无数道目光开始汇聚、碰撞,惊疑、鄙夷、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交织,最终都化为同一个念头:这人是哪儿冒出来的?敢在王家大少的订婚宴上,说要带走新娘……等等,他说的是‘老婆’?
站在台上的王天龙,脸膛肉眼可见地由红转紫。他喉结疯狂地上下滚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怪响。那声音,既像是一声暴怒的咆哮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又像是被人当胸擂了一记闷拳,连呼吸都变得支离破碎。他捂着那张火辣辣的脸,五道清晰的指印像是某种耻辱的刺青,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指着陆尘鼻尖的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保安!保安都死哪儿去了?给我打断他的腿,把他扔出去喂狗!”
苏青玥也彻底怔住了,大脑仿佛被抽成了真空。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休闲装,跟周围衣着光鲜的宾客格格不入。可他的眼神,却干净得惊人,像山涧里未曾被污染过的清泉,澄澈见底。
老婆?
这个词汇撞进她的耳朵里,荒谬、陌生,甚至有些刺耳。但奇怪的是,在心底最柔软的那个角落,竟没有预想中的厌恶,反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漾开一丝微弱的涟漪。
尤其是在王天龙那副几近癫狂的嘴脸衬托下,这个凭空出现的男人,竟让她 ощу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宁?
“婚约?!”苏青玥的母亲柳淑芬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尖叫。她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几步冲上前,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着陆尘,“你这个神经病!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骗子!我们家青玥怎么可能跟你这种货色有婚约?天龙,你还等什么?快叫人把他抓起来送去警局!”
得了未来丈母娘的撑腰,王天龙的气焰又一次高涨起来。
“上!给我上!”
七八个身材魁梧的黑西装保镖,像是从阴影中渗透出来一般,手里不知何时多了锃亮的甩棍,面色不善地将陆尘围在了中央。
这些人,可不是寻常的保安。他们是王家斥重金养着的打手,据说个个手上都见过血,寻常三五个人根本无法近身。
“小子,今天算你倒霉。”王天龙脸上浮现出一种残忍的快意,“我会让你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宾客们像退潮一样纷纷向后挪动,生怕血溅到自己身上。当然,也有胆大的己经悄悄摸出手机,对准了舞台中央,准备记录下这场豪门恩怨的“现场首播”。
“我的天,今天这趟来得太值了!”
“这哥们儿是条汉子,可惜了,脑子不太灵光,敢在王家的地盘上太岁头上动土。”
然而,被杀气腾腾的保镖围在中间的陆尘,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紧张都看不到。
他甚至没拿正眼瞧那些人一下,目光自始至终,都温和地落在苏青玥的身上,仿佛这偌大的宴会厅,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纸张泛着黄,边缘己经磨损,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这是你爷爷苏振国老先生,当年亲手写下的婚书,上面盖着他的私印。”陆尘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老人家当年说过,等你长大了,就让我下山来娶你。”
苏青玥心头剧烈一震。
爷爷……苏振国!
这个名字,己经太久太久没有人提起了。自从爷爷三年前过世,苏家大权旁落,他们一家人便被排挤到了家族的边缘。若不是她苦苦支撑着公司,恐怕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王天龙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绝不能让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继续说下去。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他对着保镖们歇斯底里地咆哮,“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残了老子养他一辈子!”
保镖们交换了一个眼色,不再犹豫,手中的甩棍带着呼啸的风声,从各个刁钻的角度,狠狠地砸向陆尘的头颅、关节等要害部位!
“小心!”苏青玥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惊呼出声。
可下一秒,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此生都无法理解的一幕。
陆尘甚至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或者说,根本没有人看清他究竟是怎么动的。
只听到一连串“咔嚓”、“砰”的骨骼碎裂声和沉闷的击打声混杂在一起,那七八个气势汹汹的壮汉,就像是被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以比冲上来时快上数倍的速度倒飞了出去!
他们七零八落地摔在昂贵的大理石地板上,手里的甩棍断的断,弯的弯。每个人都抱着自己的胳膊或是大腿,发出野兽般的哀嚎,却连重新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整个过程,快到不足三秒。
“嘶——”
大厅里,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如果说刚才那一巴掌只是挑衅,那么现在,就是一场不容置疑的……碾压!
这他妈还是人吗?这是怪物吧?
王天龙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两腿一软,不受控制地筛起糠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招惹了一个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怪物。
陆尘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拍了拍身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无视了满地呻吟的“路障”,迈开脚步,一步,一步,缓缓走向苏青玥。
他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大厅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紊乱的心跳。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黏在那一对男女身上。
陆尘在她面前站定,那双清泉般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她苍白而错愕的脸。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强迫,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他给不了你幸福,只会把你拖进更深的泥潭。”
“跟我走,以后我护着你。”
说着,他向她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很干净的手,骨节分明,掌心有一层薄茧,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苏青玥的心,彻底乱了。
她看看陆尘的手,又扭头看看远处脸色惨白、眼神怨毒的王天龙,再看看一旁急得快要昏厥的父母。
一边,是近在眼前、看得见底的火坑。
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看不真切的未知。
跳,还是不跳?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最终,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念头占据了上风。
与其在可以预见的屈辱中慢慢腐烂,不如就着这突如其来的一点光,赌一次!
在全场骇然的注视下,苏青玥缓缓抬起了自己微凉的手,将颤抖的指尖,放进了陆尘温热的掌心。
“好,我跟你走。”
就在陆尘握紧她的手,准备转身带她离开的刹那,一个沉稳如山,却带着巨大压迫感的声音,从宴会厅的门口幽幽传来。
“打了我王万山的儿子,还想带走我王家的儿媳妇?”
“年轻人,你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暗色唐装、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王天龙的父亲,王氏集团的掌舵人,在江城这片地界上,跺一跺脚,地下世界都要抖三抖的真正枭雄——王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