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名警察。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国字脸，眼神如刀，岁月和经验在他脸上刻下了不怒自威的法令纹。
他身旁，是一名年轻的女警，容貌秀丽，但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是与年龄不符的审视和锐利。
正是赵立国和秦雨墨。
“警察。我们是市局重案组的。”赵立国亮出证件，目光越过林默，扫视着屋内惊慌失措的林建国夫妇。
“你就是林默？”
“是我。警官，请问有什么事？”林默侧身让开路，姿态坦然，仿佛迎接的是社区服务人员。
“打扰了。”赵立国走进客厅，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主位沙发上，那本是林建国的位置。
秦雨墨则站在他身后，像一架无声的摄像机，观察着屋内的一切，尤其是林默的每一个微表情。
林建国和张慧兰紧张地站着，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别紧张，例行问话。”赵立国摆摆手，目光锁定林默。
“我们正在调查一起失踪案，死者……失踪者叫刘国富，外号刀疤刘，你认识吗？”
这是一个陷阱。如果林默说不认识，就会与他在仓库门口和刀疤刘的冲突产生矛盾，一旦警方找到当时的房东，谎言不攻自破。
林默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思索。
“有点印象。是我租仓库那天，有过一面之缘。他想抢租我的仓库，看起来很不好惹，我就没和他争执，多付了点钱了事。”
他的回答，将自己定位成一个“怕事、用钱解决问题”的普通人，合情合理。
赵立国点点头，看不出信与不信。他继续抛出问题，语速不快，但压迫感十足。
“你租下C-7号仓库后，都放了些什么？”
“一些个人采购的物资。”林默回答，“米、面、水，还有一些户外用品。算是一种个人投资吧，我觉得未来这些东西可能会升值。”
“是吗？”赵立国的声音陡然转冷，“那么，你最后一次去仓库是什么时候？”
“昨晚。我进了一批货，整理到大概十一点左右，就锁门回家了。”林默回答得滴水不漏。
“十一点？”秦雨墨忽然开口，声音清脆。
“我们有理由相信，在你离开后，仓库里发生了一起极其恶性的暴力事件。有十几个人，可能在你的仓库里，被杀了。”
她紧紧盯着林默的眼睛，试图捕捉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
林默的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个普通年轻人该有的震惊和恐惧。
“什么？！被……被杀了？在我的仓库里？这怎么可能！警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张慧兰听到“杀人”两个字，腿一软，差点瘫倒，被林建国一把扶住。
赵立国观察着林默的反应。震惊、否认、带着一丝后怕。一切都完美得像教科书。但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却总觉得有一层看不透的薄雾，笼罩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我们没有搞错。”赵立国的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沙发扶手。“我们在你的仓库里，检测到了大面积的血迹。足以证明那里曾经是一个屠杀现场。只是，尸体和凶器，都不见了。”
他死死地盯着林默：“你，作为一个当晚在场的租赁人，对此，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是最核心的试探。一个无辜的人，在得知自己的仓库变成凶案现场后，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激动、急于撇清关系、甚至语无伦次。
林默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平复自己的情绪。
“警官，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那……那也太可怕了。会不会是……在我离开之后，有什么人撬锁进去了？对，一定是这样！我的锁！你们检查我的锁了吗？”
他反客为主，将话题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表现出一个受害者急于寻找证据的姿态。
赵立国没有回答，而是话锋一转，看向林建国夫妇。
“两位，你们的儿子，最近一周的行为，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退学，卖掉价值数百万的婚房，用全部现金去囤积一些……在和平年代毫无用处的东西。他有没有向你们表露过什么？比如，和什么人结了仇，或者，他很害怕什么？”
这是一个极其阴险的心理战术。利用父母的担忧，从侧面击破堡垒。
张慧兰本就心乱如麻，立刻说道：“是啊！警官，我们都快愁死了！这孩子跟变了个人一样，问他什么他都不说，还把小倩也……”
“妈！”
林默出声打断，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和无奈。“警官，这是我的家事。我投资什么，是我的自由。我父母只是担心我，这和你们调查的案子没有关系。请不要为难他们。”
他表现得像一个急于保护家人的、有点叛逆的儿子。
赵立国和秦雨墨对视一眼。
所有的回答，都天衣无缝。所有的反应，都在正常人的范畴之内。但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太冷静了。
面对警察、凶杀案、巨额财富的盘问，这个年轻人的冷静，己经超越了正常的心理素质。
赵立国决定，用上最后一招，诈他一下。
他身体前倾，凑近林默，声音压低，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
“林默，我们不想浪费时间。我们己经掌握了新的线索，另一伙人，‘猛虎堂’，也牵涉其中。昨晚，你的仓库，就是他们两个黑帮火并的战场。你就在现场。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现在说出来，你是重要证人。但如果你隐瞒不说，性质就变了，那叫‘包庇’。”
他虚构了一个场景，笃定林默作为一个普通学生，在听到黑帮火并这种事后，一定会为了自保而吐露实情。
然而，林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反而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于嘲弄的笑意。
“警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黑帮火并？那是电影里的情节吧。”
他摊开手，语气坦然得无懈可击。
“我的回答，从头到尾只有一句：我不知道。我昨晚十一点离开仓库，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如果你们有证据证明我说谎，或者有搜查令，可以随时逮捕我，搜查我的家。如果没有……”
他顿了顿，平静地迎着赵立国的目光。
“我想，你们今天的问话，应该可以结束了。”
赵立国的心，沉了下去。
他输了。
在这场无声的语言交锋中，他用尽了所有的经验和战术，却没能让对方露出任何破绽。对方的心理防线，坚固得像一座堡垒。
他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站起身。
“打扰了。但我们的调查，不会结束。林默，希望你最近不要离开本市。”
说完，他带着秦雨墨，转身离去。
警车驶离。
张慧兰立刻冲了过来，抓住林默的手臂：“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杀人？你怎么会跟这种事扯上关系！”
林默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脸上恢复了温和。
“妈，别担心。警察只是例行公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他转身，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透过玻璃杯，他看着窗外。
赵立国，是个难缠的对手。但他再难缠，也只是旧秩序的守护者。
而那个秩序，只剩下二十二天了。
他放回杯子，眼神再次变得古井无波。
游戏，还在继续。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警察的调查，不过是他末日计划中，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插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