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京郊码头时，恰逢一场夜雨。沈清辞披着谢景行那件玄色外袍站在船头，衣料上的松烟墨味己染上她惯用的艾草香，两种气息缠绕在一起，像极了此刻难分难解的局势。
“莲心泉在西山深处，寻常人进不去。” 谢景行撑着伞走到她身边，伞沿刻意往她这边倾斜，自己半边肩膀露在雨里，“据说那里的泉水能映出人心底最深的执念，当年先帝常去那里静思。”
沈清辞的指尖划过锦囊外的莲纹刺绣，那是昨夜在船上，她借着船舱的烛火绣的。针脚算不上细密，却将七枚莲符的轮廓都绣了进去。“你说，秘录里会不会有你母亲的消息？” 她轻声问，雨声淅淅沥沥打在伞面上，模糊了她眼底的期待。
谢景行握住她微凉的手，将其揣进自己温热的袖中：“会有的。” 他的拇指轻轻着她手背的薄茧，那是常年握针、碾药留下的痕迹，“无论是什么，我们一起看。”
西山的雨雾比海上更浓，湿冷的水汽钻进衣领，却被两人交握的掌心暖化。通往莲心泉的路被茂密的竹林覆盖，竹枝上的雨水不时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沈清辞走着走着，忽然被脚下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下，谢景行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鼻尖几乎相触。
“小心些。” 他的声音在雨雾里显得格外低哑，目光落在她被雨打湿的唇瓣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沈清辞的脸颊瞬间烧起来，刚要后退，却被他更紧地揽在怀里 —— 竹林深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是他们的。
谢景行迅速将她护在身后，莲锋剑无声出鞘。片刻后，几个穿着太子卫率服饰的人影从竹林里钻出来，为首的人举着刀喝道：“奉太子令，捉拿逆贼谢景行与同党沈清辞！”
沈清辞突然想起锦囊里的玉符，伸手去摸时，谢景行己提着剑冲了出去。玄色身影在雨雾中辗转腾挪，剑光劈开雨幕，每一次挥剑都精准地格开对方的攻势。她望着他左肩的伤口在动作间渗出血迹，染红了衣袍，突然从袖中摸出枚银针，趁乱掷向为首那人的膝弯。
“走！” 谢景行拽着她往竹林深处跑，身后的追兵被暂时缠住。雨越下越大，脚下的路渐渐变得泥泞，他索性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着泉眼的方向奔去。
沈清辞趴在他怀里，能清晰地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混着雨水落在他发间的声音。她忽然想起在归墟岛火山口，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冲出岩浆的，只是那时他满身是伤，此刻怀里的温度却烫得惊人。
莲心泉终于在雾中露出轮廓。那是一汪圆形的泉池，泉水清冽见底，水面上漂浮着层薄薄的白雾，池边生着大片的 “忘忧草”，紫色的花瓣在雨中微微颤动。泉中央有块天然的莲花状岩石，玉符在沈清辞怀里突然发烫，指引着她走向那里。
“把玉符放在石莲中央。” 谢景行将她放下，替她擦去脸颊的雨水，指尖的温度烫得她一颤。
沈清辞依言将玉符嵌入石莲凹槽，泉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白雾中渐渐浮现出一幅幅影像 —— 那是先帝与几位大臣议事的场景，其中就有沈清辞的父亲沈砚，还有一位穿着杏色衣裙的女子，眉眼温婉，与谢景行有七分相似。
“那是我母亲。” 谢景行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死死盯着影像里的女子，“她在给先帝递密信，信上画着…… 凤纹。”
沈清辞的呼吸骤然停滞。影像里，谢夫人递出的密信被先帝看完后，立刻烧成了灰烬，只留下一句模糊的对话：“皇后与外戚勾结，恐危及太子……”
画面突然切换，变成了谢夫人坠江的场景。她坠江前，将半块莲纹玉佩塞进一个侍卫手里，那侍卫的侧脸在雾中若隐若现，竟与了尘和尚有几分相似！
“是了尘师父！” 沈清辞惊呼，“他当年是你母亲的护卫！”
影像最后定格在一张字条上，是谢夫人的笔迹：“莲心泉底，藏有太子生母死因秘录 —— 若吾儿见此，当知取舍。”
泉水渐渐平息，白雾散去时，池底的泥沙中露出个青铜匣。谢景行跳入泉中捞出匣子，打开的瞬间，两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 里面除了太子生母的死因卷宗，还有一封先帝亲笔写的遗诏，上面写着：“太子非朕亲生，实为外戚所换……”
“原来太子的身世是假的。” 沈清辞的指尖冰凉，“他处心积虑掌控兵权，不仅是为了皇位，更是怕身世暴露。”
谢景行突然抓住她的手，目光锐利如鹰：“我母亲的死，定与他的身世有关。还有你父亲的冤案，恐怕也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
话音未落，竹林外传来太子的声音，带着虚伪的温和：“谢兄，沈姑娘，别来无恙？”
两人转身望去，只见太子穿着明黄常服站在雨里，身后跟着数队禁军，将莲心泉团团围住。他的目光落在青铜匣上，嘴角勾起抹阴冷的笑：“看来，你们己经知道了。”
沈清辞将青铜匣紧紧抱在怀里，与谢景行背靠背站在一起。雨水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后背传来的力量，像座永远不会倒塌的山。
“太子想怎么样？” 谢景行的剑己蓄势待发。
“很简单。” 太子踢开脚边的石子，“交出莲符和秘录，本太子可以饶你们不死，还能给沈御史平反。” 他的目光扫过沈清辞，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沈姑娘这般才貌，若肯归顺本太子，将来的后位……”
“痴心妄想！” 沈清辞厉声打断，掌心的玉符突然发烫，与泉池中的石莲产生共鸣，池边的忘忧草竟无风自动，挡在了他们身前。
谢景行的剑同时出鞘，寒光映着他眼底的决绝：“清辞，记住我昨夜说的话。”
沈清辞望着他侧脸的轮廓，突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深意。她握紧怀中的青铜匣，指尖触到谢景行母亲遗留的字条，忽然笑了 —— 无论前路有多少刀光剑影，只要他们还站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的难关。
雨幕中，太子的禁军缓缓逼近，莲心泉的泉水再次泛起涟漪，映出无数晃动的人影，像极了那些沉睡在时光里的忠魂，此刻正无声地注视着这场关乎天下的对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