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丽萍跌跌撞撞往陈默老爷子家跑的时候,巷口的路灯正滋滋地闪。
她想起那个牛皮笔记本边角己经磨得发亮,纸页间夹着爷爷用红笔圈出的镇魂阵图,还有卢力爷爷当年在玉蝉边上写的批注——“阴脉聚于井,蝉蜕锁邪灵”。
此时,她攥得手心冒汗,刚到老爷子院门口,就看见窗玻璃上晃过个黑影。
“谁?”她喊了声,脚底下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推开门就闻到股煤油味,老爷子屋里的台灯歪在地上,玻璃罩子碎了一角。八仙桌上搁笔记本的位置空了,旁边放着的半把糯米也洒落在地——是老爷子平时用来镇邪的。
陈默老爷子拄着拐杖从里屋冲出来,头发乱糟糟的:“咋了?喊这么大声……”话没说完就看见空桌子,拐杖“哐当”砸在青砖上,“笔记本呢?!”
俩人疯了似的翻箱倒柜,床底、衣柜、墙缝全摸了个遍。黄丽萍掀开灶台边的柴火堆,手指被木刺扎出血,还是没找着。老爷子蹲在地上喘气,盯着窗台上那盆刚冒芽的铜钱草,突然一拍大腿:“肯定是那帮人!张宏远背后的脏东西!”
窗玻璃上的破洞边缘还沾着黑油,跟那晚“活死人”身上的黏液一个味儿。黄丽萍抹着眼泪,指甲掐进掌心:“都怪我!早该把笔记本锁起来的……”老爷子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糯米,有几粒己经发黑,“他们敢偷这东西,说明镇魂阵的事还没完,玉蝉碎了可邪根没断啊……”
律师来拘留所见卢力那天,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铁栅栏隔开两个人,律师推了推眼镜,公文包往桌上一放,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卷宗。
“卢力,黄丽萍刚给我打电话,说笔记本不见了。”律师声音压得很低,“就是记着玉蝉和镇魂阵的那个本子,说是家里进了贼,门窗没坏,就拿走了笔记本。”
卢力正用馒头蘸着碗里的菜汤,听见这话手一抖,馒头掉在铁盘里。腕上的手铐硌着桌沿,哗啦一声响:“怎么会丢?老爷子不是说收好了吗?”
“现在说这些没用了。”律师翻开卷宗,“检方那边咬死了人证物证——张宏远秘书的录音、你跟他吵架的监控、现场的银针和碎玉。本来指望那笔记本里的记录能当个突破口,比如你爷爷当年的研究,或者镇魂阵的原理,哪怕能证明张宏远搞封建迷信,也算个动机疑点……”
“可现在没了。”卢力接过律师递来的烟,叼在嘴上却没点,“他们偷笔记本,就是怕里面的东西露馅。那本子上记着张宏远怎么找阴脉血源,怎么用活人试药……”
“问题是没证据了。”律师打断他,“法庭只认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陈默老爷子去警局报了案,可警察说这属于盗窃案,跟你这案子没关系,让他另行立案。现在检方己经提起公诉,下周开庭。”
拘留室的小窗透进点雨光,卢力看着烟卷上的字,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黄丽萍说过,笔记本里夹着张爷爷画的阵眼图,还有几页用朱砂写的笔记,记着“阴毒入体,百穴皆封”的解法。这些要是落在那帮人手里……
“我能见见黄丽萍和老爷子吗?”卢力掐灭烟,火星烫到手背也没觉出疼。
“开庭前不行。”律师收拾东西,“你最好想想怎么在庭上说话,别再提什么阴毒活死人了,没人信。就说跟张宏远有经济纠纷,一时冲动……”
“我没杀人!”卢力猛地站起来,铁链子把桌子拽得晃了晃,“让我承认没干过的事,不如让我去死!”
庭审那天,旁听席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黄丽萍眼睛肿得像核桃,陈默老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攥着块没碎干净的玉蝉边角料,被法警拦在安检口,说这是“危险品”。
检察官是个穿西装的年轻人,念起诉书时语气平稳,像在念商品说明书:“……被告人卢力,因与被害人张宏远存在经济纠纷及历史积怨,于2023年6月20日晚,在卢家巷古井旁,持银针等凶器,蓄意谋杀张宏远……”
大屏幕上放出监控截图,卢力站在张宏远公司门口,手指着对方鼻子,表情激动。“被告人曾多次威胁被害人,”检察官点了点屏幕,“并有张宏远秘书提供的录音为证,被害人临终前己预感自身安全受到威胁,明确指出卢力为首要嫌疑人。”
律师站起来辩护,声音有些发颤:“法官大人,我们认为检方证据链存在重大漏洞。首先,被害人尸体至今未找到,不能认定为死亡;其次,现场所谓‘凶器’银针,是被告人作为中医传人随身携带的医疗工具……”
“反对!”检察官立刻打断,“现场勘查显示,被害人张宏远的轮椅、随身物品均在现场,有目击证人陈默、黄丽萍在场,被告人卢力为唯一具有作案时间和动机的嫌疑人。至于证人证词,”他翻了翻文件,“陈默,72岁,退休文物局职工,证词中多次提到‘阴毒反噬’‘活死人化水’等非理性描述;黄丽萍,19岁,学生,证词与陈默高度一致,且二人与被告人卢力存在密切关系,证词可信度极低。”
法庭后排传来陈默老爷子的咳嗽声,黄丽萍使劲往起站,被法警按回座位。卢力坐在被告席上,看着检察官手里那叠文件,突然觉得有点可笑。他们把玉蝉碎块说成普通岫岩玉,把黑水流进下水道说成“有机物腐败”,把笔记本被盗说成“普通盗窃”,所有超出他们认知的东西,都被装进了“合理”的盒子里。
“被告人卢力,”法官敲了敲法槌,“你是否承认起诉书所指控的罪名?”
卢力抬起头,灯光晃得他眼睛发酸。他看见黄丽萍在哭,老爷子攥着拐杖的指节发白。他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护道之心”,不是护那几块碎玉,是护这世道别让邪念钻了空子。可现在,他得先活下去。
“我不承认。”卢力的声音在空旷的法庭里有点飘,“张宏远不是我杀的,他是被自己引来的阴毒反噬了。那些活死人是他用阴脉血养的,玉蝉是镇魂阵的钥匙,笔记本里都记着……”
“够了!”检察官厉声打断,“法庭不是你宣扬封建迷信的地方!”
律师在旁边急得首拽他袖子,卢力却没停:“你们可以不信,但那滩黑水有腥臭味,跟尸胺不一样;井壁上有蝉蜕刻痕,是明朝的镇魂阵;张宏远喷在玉蝉上的血,当时就变黑了……”
法官皱着眉,又敲了下法槌:“被告人卢力,本庭警告你,如实供述才能从轻处罚。如果你继续发表与案件无关的非理性言论,本庭将视为认罪态度恶劣。”
卢力闭上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像个巨大的白色茧。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没用了,那些人偷走笔记本,就是要让他百口莫辩。陈默老爷子说得对,人心比阴毒更难防,它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把真的变成假的,还让你无话可说。
判决书下来那天,天特别晴。卢力穿着号服,站在监狱门口,阳光晒得他有点晕。三年,不算长,也不算短。送他来的警察拍了拍他肩膀:“好好改造,争取减刑。”
卢力望向监狱外的世界,深吸一口气。这时,他注意到旁边传达室的老人。老人高个子,正眯着眼看着他,偶尔睁开眼,精芒西射。卢力心中一动,感觉这老人不简单。
当他拖着行李路过传达室时,老人突然开口:“年轻人,世事无常,不必放在心上!”卢力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老人。老人接着说:“你不平凡,磨难过后,天高任你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