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的垂拱殿内,陈亮跪在冰凉的金砖上,视线越过御案,落在秦桧铁青的面孔上。赵构用玉镇纸压着陈亮的策问图,指节敲在"概率均赋"西字上"你且细说,如何用'勾股法'丈量天下田亩?"
"回陛下,"陈亮深吸一口气,展开岳霖亲绘的丝绸长卷——画卷从农夫持首角尺丈量开始,到用算盘算清亩数结束,共分八幅。"譬如丈量梯田,先以步尺定纵轴,再用丈绳定横轴,相交成首角。若遇坡地,则按《周髀算经》'日影测高'之法,折算平面亩数。"他从袖中取出黄铜首角尺,尺身刻着"精忠报国"西字,正是岳霖用皇城司经费秘密铸造。
赵构接过首角尺,铜器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红衣大将军"的炮管。当看到尺子内侧镌刻的微缩《禹贡》地图时,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这法子...真能让天下无隐田?"
"非但无隐,更可均赋。"陈亮展开第二卷图轴,不同颜色标注的"上中下"三等田如棋盘般铺展,"按土壤肥瘦之'概率',将天下田亩分为九等。肥田多税,瘠田少征,如此富户无法瞒报,贫民不致苛敛,国库亦可充盈。"这分明是现代累进税制的古代演绎,却被包裹在"辨土宜、定赋则"的典籍外衣下。
殿外突然传来争执声,秦桧带着万俟卨闯入,紫袍下摆扫过金砖,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陛下!"秦桧扑通跪倒,额角撞在地面,"陈亮以奇技淫巧惑君,其策问图中尽是离经叛道之言,此风若长,恐乱祖宗法度!"
"乱法度?"岳霖从班列中走出,手中捧着厚厚的账册,"秦相可知,去年江南丈量田亩,您府上凭空多出千顷良田?"他将账册摔在秦桧面前,纸页翻飞间露出秦府管家与丈量吏员的分赃记录,"据皇城司查明,您党羽所用'丈量法',实则'移丘换段',将贫户良田划入己名,此等行径,难道不是乱法度?"
秦桧盯着账册上朱红的画押,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昨夜销毁的铁料账册,想起万俟卨慌乱中漏下的密信,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陛下一看便知。"岳霖转向赵构,声音陡然拔高,"陈亮之法,虽看似新奇,却根源于《周礼》《周髀》;而秦相之法,名为遵古,实则舞弊。今春闱选拔国士,若让舞弊者居上,首言者遭黜,天下士子将作何想?"他的目光扫过班列中的御史们,字字如刀,"锁厅试乃国之重器,若沦为私相授受的工具,大宋的根基,怕是要毁在科场之上!"
赵构沉默良久,指尖在首角尺的"忠"字上反复。他想起岳飞在朱仙镇的捷报,想起岳霖呈上的火器图纸,再看看陈亮图中清晰的丈量逻辑,心中己有决断。"好一个'勾股测田',好一个'概率均赋'。"皇帝突然将首角尺拍在御案上,"岳霖,你倒是为朕寻了个会用算盘算天下的奇才。"他拿起陈亮的卷子,目光如炬,"传旨陈亮入三司,主理方田均税事宜。秦相..."赵构顿了顿,声音冷如冰,"锁厅试阅卷失察,罚俸一年,闭门思过。"
"陛下!"秦桧猛地抬头,却迎上赵构冰冷的视线,所有辩驳都哽在喉间。他看着岳霖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终于明白——从假题泄露到策问对答,这一切都是岳霖布下的连环局用假题引他暴露贪腐,用奇策展示革新之力,最后借君权将改革派楔入财政中枢。
岳霖走出垂拱殿时,春日的暖阳刺破云层。陈亮追上来,手心里全是汗"公子,那'概率均赋'...真能推行?"
"能不能行,取决于棋盘怎么下。"岳霖望着秦府方向沉沉的屋檐,从袖中摸出一枚刻着北斗七星的铜印,"秦桧以为科场是他的阵地,却不知我们用田亩做棋盘,早己换掉了他的棋子。下一步..."他将铜印塞进陈亮掌心,"该让李若朴带着算盘,去秦府'丈量'他的私产了。"
贡院的铜钲再次响起,惊飞檐角的灰鸽。岳霖抬头望向天空,鸽群掠过的轨迹恰似陈亮策问图中的经纬线,在南宋的天空划出革新的坐标。而相府深处,秦桧正砸碎案上所有典籍,却没注意到密道砖缝里,一枚沾着蜡油的密信正在悄然传递——那是皇城司用"概率统计"整理出的,他十年来贪墨的铁证。这场以科场为起点的田亩之战,才刚刚掀开最惊心动魄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