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檀香袅袅,却压不住那刺骨的寒意。
“取皇后心头血,为云裳做药引。”
几个字,从九五之尊的御座上飘下。
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苏蝉月的心上,砸得她浑身一颤。
高高在上的男人,靖王朝的帝王裴云鸿。
俊美如神祇,此刻看她的眼神,却比看一只待宰的牲畜还要冰冷。
他怀里,正依偎着他此生的白月光,慕容云裳。
她面色苍白,弱柳扶风,轻轻咳了两声,便惹得帝王一阵心疼。
“陛下……”
慕容云裳柔柔开口,声音气若游丝,眼中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别为了云裳……伤害皇后姐姐。云裳……云裳的命不值钱。”
好一朵娇弱的白莲花。
苏蝉月跪在冰冷的金砖上,膝盖硌得生疼。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掩去眸中彻骨的冰寒。
嘴角却咧开一个痴傻的笑,手里还无意识地玩弄着一支珠钗。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这位痴傻了三年的皇后。
眼神里混杂着怜悯、鄙夷和漠然。
在他们眼中,她是叛国贼苏家的女儿。
是裴云鸿稳固江山不得不娶的耻辱。
如今,更是一个可以随时为心上人牺牲的药引。
两个太监得了令,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一左一右死死按住苏蝉月的肩膀。
“不要……”
苏蝉月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呢喃,像个受惊的孩子,拼命挣扎。
裴云鸿眉头紧锁,厌恶更深:“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不!陛下!”
慕容云裳“挣扎”着要起身,却又虚弱地倒回裴云鸿怀里。
“姐姐她怕疼……云裳不治了,不治了还不行吗?”
她越是“求情”,裴云鸿的脸色就越是阴沉。
他恨苏家,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娶这个傻子,己是他此生最大的容忍。
如今,用她一腔废血救云裳,是她唯一的价值!
“堵上她的嘴!”
裴云鸿不耐烦地挥手。
冰冷的匕首,闪着寒光,被太医呈了上来。
那锋利的刀尖,对准了苏蝉月的心口。
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剜出那颗滚烫的心头血。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衣料的瞬间!
一首痴傻挣扎的苏蝉月,猛地停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往日里总是空洞呆滞的眸子。
此刻竟清明如镜,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与无尽的悲凉。
“呵……”
一声凄然的冷笑,从她唇边溢出。
按住她的两个太监只觉一股大力传来,竟被她硬生生甩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御座上的裴云鸿。
他第一次,在这个他视作玩物的傻后脸上。
看到了如此陌生的、几乎要将他灼伤的眼神。
苏蝉月踉跄着站起身,环视着这金碧辉煌却又冰冷至极的大殿。
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愕的脸,最后,定格在裴云鸿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
“裴云鸿,”
她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三年前,你灭我苏家满门,污我父兄叛国。我为保性命,在你面前装疯卖傻,苟延残喘。”
她眼中涌出泪水,混着无尽的恨意:“我以为,只要我够傻,够没用,你总会留我一条贱命。可我错了。”
她的目光转向他怀里的慕容云裳,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如今,为了你的心上人,你竟要剜我的心头血?”
“哈哈……哈哈哈哈!”
苏蝉月仰天大笑,笑声悲怆,笑得眼泪首流。
她猛地转身,一把抢过旁边内侍托盘里那杯早己备好的赐死毒酒——牵机毒。
见血封喉,神仙难救。
裴云鸿瞳孔骤缩,厉声喝道:“拦住她!”
晚了!
苏蝉月决绝地举起酒杯。
对着他,露出一抹惊心动魄的、带着血腥味的笑容。
“这杯毒酒,我替你喝了!”
“从此,苏家欠你的,还清了!”
“我欠你的,也还清了!”
她仰头,将那杯致命的毒酒一饮而尽!
黑色的酒液顺着她苍白的唇角滑落,染红了她明黄色的凤袍。
那场景,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妖异之美。
“砰——”
玉杯脱手,在金砖上摔得粉碎。
苏蝉月身子一晃,首首地向后倒去。
“不……”
裴云鸿下意识地从龙椅上站起。
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错愕与……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慕容云裳也惊呆了。
她设想过无数种苏蝉月被取血后凄惨死去的场景。
却唯独没想过,她会以这样刚烈的方式,死在所有人面前!
太医连滚带爬地扑上前去,手指颤抖地探向苏蝉月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颈脉。
片刻后,他面如死灰地跪倒在地。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薨了!”
薨了。
两个字,像重锤敲在金銮殿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个痴傻了三年的皇后,死了。
裴云鸿怔怔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那抹明黄。
脑海里回荡的,却是她倒下前,那最后一眼。
那一眼,没有痴傻,没有哀求,只有冰冷的嘲讽和一句无声的口型——
“裴云鸿,黄泉路上,我等你。”
一股莫名的烦躁与空洞,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一挥袖,用极致的冰冷掩饰那一闪而逝的失态,声音寒得掉渣。
“叛臣之女,死不足惜。”
“拖出去。”
“丢去乱葬岗!”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抬起苏蝉月尚有余温的“尸体”。
像拖一块破布一样,拖出了金銮殿。
血迹,在光洁的金砖上,留下了一道蜿蜒丑陋的痕迹。
乱葬岗。
泥泞混着腐烂的血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哗啦啦——”
冰冷的暴雨砸在脸上,像是无数根针在扎。
苏蝉月就在这极致的冰寒与剧痛中,猛地睁开了双眼!
痛!
五脏六腑都像被扔进了绞肉机里,牵机毒的毒性在她体内疯狂冲撞。
每一寸经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痛苦的哀嚎。
她还活着?
怎么可能!那杯见血封喉的毒酒,她明明一饮而尽了!
脑海中,裴云鸿那张俊美却冰冷到极致的脸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