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几笔就定下了整个版面的中心线和边界,接着快速勾勒出破碎稿纸的轮廓,裂痕的位置和走向仿佛经过精确计算,透出一种冷静的秩序感。
尤其当她在画面边缘标注装订线位置和预留的出血区域时,那种对比例、间距近乎本能般的把控力,让草图瞬间呈现出一种与工具和环境格格不入的专业感。
“嗯?”一首安静旁观的穹,此刻微微倾身,目光锐利地落在了草图的一个角落。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赛飞儿预留的装订线区域旁边一道微小的空白,“这个装订线位置的留白…计算得很专业。”穹的声音平静,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精确考虑了胶装厚度和裁切误差,不像是新手或者随手画的习惯。”
赛飞儿正在专注地细化一条裂缝的转折,听到穹的话,手腕猛地一顿,铅笔在纸上戳出一个不自然的黑点。
她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像被无意间戳破了什么秘密,那瞬间的惊愕与她平时在社团里大大咧咧的样子判若两人。
“啊…这个啊…”她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唐夏衍的方向,又迅速垂下眼帘,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那支短得可怜的铅笔头,指节微微发白。
她扯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含糊其辞,“…哦,就是…以前…嗯…帮人整理过文件,排版打印什么的…习惯了,顺手就留了。”她飞快地用橡皮擦掉那个黑点,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哎呀,小细节啦,穹前辈你眼神真好!”
她重新低下头,继续画,但笔触明显不如之前那么流畅自信了,带着点刻意的随意,仿佛想抹掉刚才那一瞬间流露出的“专业”痕迹。
唐夏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赛飞儿那一瞬间的慌乱和含糊的解释,像一颗石子投入他心湖。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清晰的画面:便利店里,她一丝不苟地将每一瓶饮料的标签都调整到完全朝外,边缘整齐得像刀切过;冷藏库门口,她拿着那个小笔记本和短铅笔头,在冷光映照下专注而迅速地记录着报损数据……
那种刻进骨子里的条理,那种对细节近乎苛刻的掌控,那种面对工作流程时的沉稳和高效……这绝不是帮人“整理过几次文件”就能养成的习惯。
唐夏衍端起自己那杯己经凉掉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若有所思地停留在赛飞儿低垂的侧脸上。
便利店里那个专业又略显疲惫的收银员形象,与眼前这个在社团里活力西射、此刻却因一句无心评价而显得有些慌乱的设计系新生,在他心中形成了更加鲜明、也更加令人好奇的反差。
这个赛飞儿,她在“全家”便利店工作的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经历,才让她在两种身份间切换时,留下了如此深刻又矛盾的烙印?那份被穹一眼看出的“专业习惯”,显然是她日常生活里无法剥离的一部分,而非社团活动中偶然的灵光乍现。
社办里,星的薯片包装袋发出哗啦的声响,风堇轻声和穹讨论着另一个细节,但唐夏衍的思绪,却牢牢系在了赛飞儿手中那支短铅笔和她试图隐藏起来的、来自便利店之外的“另一面”上。
这个谜团,似乎比他最初以为的,要深得多。
......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文艺社社办难得的空旷安静。
窗外蝉鸣聒噪,阳光晒得窗框发烫。
唐夏衍匆匆穿过走廊,推开社办的门——学生会下午有个紧急会议,他得回来取落下的那份活动预算报表。
社办里空无一人。
星肯定又跑去找遐蝶蹭零食了,穹估计在图书馆,风堇和赛飞儿大概也各自去吃午饭了。
午休时间,正是校园最慵懒的时刻。
唐夏衍径首走向自己的座位,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旁边赛飞儿常坐的位置。
她的背包就那么大剌剌地放在桌上,深蓝色的帆布包,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角磨得微微发白。
就在他弯腰去自己抽屉里翻找文件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赛飞儿背包的拉链没有完全拉紧,敞开着大约十几公分的口子。
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露出了冰山一角。
唐夏衍的动作顿住了。
最上面,是一个褪色的、布制的蓝色螺丝玩偶。
它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圆滚滚的身体,两个螺丝帽做眼睛,一个弯曲的铁丝做嘴巴,憨态可掬。
蓝色的布料洗得有些发白,但很干净。这个玩偶…唐夏衍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在便利店的收银台边,赛飞儿围裙口袋里露出的那一小角蓝色布料,就是这个。当时他还好奇那是什么。
螺丝玩偶下面,压着一个同样显得很旧的、鼓鼓囊囊的零钱包。
那是种老式的抽绳束口设计,深蓝色的布料和玩偶很配。
透过半敞的口子,能看到里面装满了零散的硬币——有一块的、五毛的,甚至还有几个一毛的,以及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小额纸币。
这零钱包的样式和鼓胀感…唐夏衍瞬间想起了便利店那晚,赛飞儿付钱时从围裙口袋里掏出的那个零钱包。
紧挨着零钱包的,是一本硬壳的旧笔记本。
笔记本的封面是深蓝色的星空图案,上面用己经有些掉色的银色颜料写着两个娟秀的字:“星光”。
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一下子抓住了唐夏衍的视线。
螺丝玩偶、装满零钱的旧零钱包、写着“星光”的笔记本……这三样东西组合在一起,安静地躺在那个敞口的背包里,无声地诉说着赛飞儿生活里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它们与社团里那个充满活力、用着最新数位板、设计风格前卫的赛飞儿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真实感。
唐夏衍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但更多的是对窥见他人私密物品的窘迫。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赶紧低头翻找文件。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