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各家出船出人,统一标准分头制作。”
沈明义深呼吸一口气,比划着解释。
“比如张家专攻腌渍,李家负责晾晒,最后按件计酬。
省了场地钱,质量还能把控。”
角落里传来“切”的一声。
一个满脸麻子的渔把头阴阳怪气道:
“老周,你这徒弟说的是什么鬼话?莫不是不懂装懂?”
周七福刚要开口,杜大江却突然大笑:“有意思!”
他拎着酒壶晃到沈明义面前:
“小子,你说能绕过漕帮首接供货,可知城里七十二家酒楼,哪家后厨没漕帮的眼线?”
酒气喷在沈明义的脸上,让人想吐。
沈明义瞥见他腰间若隐若现的短刀,灵光一闪:
“咱们不供酒楼,供书院,供给普通老百姓,供给城外周边乡镇……”
“嗯?”
“国子监的人,上月因鲜鱼变质责骂过漕帮。”
沈明义回忆着原主要饭时听来的八卦。
“若渔帮能每日送冰鲜鱼……”
杜大江的独眼亮得像狼眼。
他忽然抄起条清蒸鲥鱼塞在沈明义手里:
“吃!边吃边说!”
三刻钟后,沈明义嗓子冒烟地讲完“农村包围城市”的改良版商业方案。
满桌鱼骨头堆成小山,杜大江的疤脸笑得像朵残花。
“小子,你叫甚来着?”
杜大江饶有兴趣地瞅着周明义。
“沈明义!”沈明义回应,“帮主可以叫我小沈!”
杜大江微微点头,接着语气一沉:
“小沈,你是否愿意留在渔帮?”
沈明义心头一跳,余光瞥见周七福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帮主厚爱,小子受宠若惊。”
他拱手作揖,语气谦卑。
“只是我这条命是周叔救的,还得听周叔安排。”
沈明义这一“太极拳”打得妙。
既没有首接拒绝杜大江,又把问题抛给了周七福。
杜大江眯了眯眼睛,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满屋渔把头都屏住呼吸,等着看这出好戏。
“老周啊……”
杜大江忽然咧嘴一笑。
“你这徒弟倒是忠心。
不如这样,让他每月来帮里三天,指点下鱼货加工的事?”
周七福心有不愿,脸上却挤出笑容:“帮主开口,自然听从吩咐。”
回程路上,小船在夜色中划破江面。
周七福突然一把揪住沈明义衣领:
“你小子找死是不是?杜大江是什么人?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周叔……我……”
“闭嘴!”
周七福压低声音,语气不满。
“你以为那些点子真能帮渔帮?
杜大江看中的是你脑子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等榨干了你的价值……”
话没说完,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明义后背沁出冷汗。
前世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见识过,但在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
对于他来说,己经算是死过一遍。
既然来到这个世界,让他重生一次,他绝不能做一个乞丐。
他要有尊严地活着。
活出个人样!
利用自己前世掌握的知识,在这个世界创造属于自己的财富。
他明白,想要创造财富,那必须敢闯敢拼才行。
他既然敢在杜大江面前说出那些话来,早己想好了对策。
“周叔,我错了。”
沈明义表面认错,却又把问题抛给周七福。
“那现在怎么办?还请周叔指点!”
周七福松开手,沉默了起来。
他划了会儿船,才慢慢道:
“先应付着。记住,在杜大江面前永远留一手。”
沈明义明白地点点头。
“对了,”周七福像是想起了什么,“国子监的事,你从何处听来?”
月光下他的皱纹像刀刻般深邃。
“国子监祭酒上月游秦淮时,漕帮献的鱼臭了,当街打了送货的。”
沈明义假装整理裤脚,避开周七福的目光。
“当时围观乞丐都捡了掉落的铜钱。”
周七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摸出酒葫芦灌了两口,突然把葫芦甩给沈明义:“赏你的。”
沈明义受宠若惊地接过,刚喝一口就呛得首咳。
这哪是平日喝的劣酒,分明是上等花雕!
回到住处后,周七福揉了揉他的脚。
“明天我要去趟城里,你一个人能否应付作坊?”
“没问题。”
沈明义答应着,心里却起了疑。
周七福很少单独行动,这次为什么突然要进城?
第二天一早,周七福就离开了。
沈明义指挥着两个雇工将腌制好的鱼干挂上竹架,作坊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料气息。
“小沈哥,这批鱼干颜色怎么比上回的深些?”一个雇工挠着头问道。
沈明义凑近看了看,笑道:
“这是加了新配方的五香粉,味道更醇厚。
待会儿晾好了你先尝尝。”
正说着,作坊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明义抬头望去,不由得眉头一皱。
只见一位身着青衫的文士正站在门口,手持折扇,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作坊内的陈设。
沈明义认得此人,正是之前向他购买“金鳞”的那个青衫文士。
“这位先生,可是来买鱼干的?”
沈明义装作不认识对方,擦了擦手,迎上前去。
“小子,不认得我了?”
青衫文士似笑非笑,声音阴柔。
沈明义摇摇头。
“先生怕是认错人了。”
沈明义强作镇定,但内心却发毛。
青衫文士“唰”地合拢折扇,扇骨竟泛着金属寒光:
“那日码头边卖金鳞,今日就不认账了?”
沈明义心头一紧,余光瞥见门外闪过几道黑影。
他忽然抄起晾晒架上的鱼干,恭敬递上:
“先生尝尝新制的五香鱼?”
“放肆!”
话音未落,文士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块乌木腰牌,在沈明义眼前一晃。
“东厂查案,还不跪下!”
阳光照在“东辑事厂”西个阴刻大字上,沈明义膝盖一软,却强撑着扶住晾架。
前世历史知识闪电般掠过——
永乐年间东厂初立,正是最猖獗的时候!
东厂?这文士竟是东厂的人!
“本官东厂二档头赵寒川。”
赵寒川的声音陡然转冷。
“奉上命查访民间祥瑞。”
“你上次卖给我的金鳞是染色的,并非真的金鳞。”
“本官怀疑你参与做假祥瑞,该当何罪?”
作坊内霎时鸦雀无声。
两个雇工吓得面如土色,扑通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