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3日，正月初六
陆月是被记忆里的糖醋鱼块香味唤醒的。睁开眼时，鼻尖仍萦绕着那股酸甜气息——上周三加班夜宵时，红褐色的糖醋汁从外卖盒边缘溢出来，在日历的二月页面上洇开一朵油花。此刻她蜷在羽绒被里，指尖无意识着日历上那块发硬的痕迹，恍惚间竟分不清这顽固的味道究竟来自现实，还是来自那个总在深夜亮着灯的厨房。
厨房玻璃门映出傅城修长的轮廓。见她拖着毛绒拖鞋出现，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蜂蜜水的热气正好扑在她冻红的鼻尖上。杯底那只三花猫杯垫歪了半边——上周她随口提过"猫爪朝东比较好运"，此刻杯垫的肉垫果然正对着晨光。
"笋片粥要再等三分钟。"傅城说话时没看她，耳后却浮起浅淡的红，像被窗外未化的积雪映出来的。
藕断丝连的邀约
瓷勺第三次擦过碗沿时，傅城突然放下筷子。陆月数着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首到听见他说："今天...我想回趟家。"
"去啊。"她故意让勺子磕出清脆的响。
阴影忽然颤动起来。傅城左手拇指正反复刮擦茶杯把手内侧——那是他去年述职演讲前的小动作。"可能..."青瓷杯里的水面晃了晃，"需要你一起。"
推过来的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备注"母亲"的对话框里躺着条凌晨五点的消息：【过年了，回来吃饭吧，你爸买了新鲜的笋】。联系人头像上，傅妈妈围裙口袋露出半截钢笔，背景里的挂历与陆月床头那本印着相同的出版社logo。
"你爸腌的酸笋..."陆月突然说。上周暴雨夜傅城煮面时，她曾对着泛黄的日历页说过这句话的后半句——"能中和辣味"。
傅城喉结动了动："其实是我怕..."
"怕酸笋放坏？"
"怕你不去。"他声音突然低下去，"我就看不到亲人了。"
旧日历里的新章节
傅家阳台的绿萝爬满了防盗网，每一片叶子都朝着相同的角度。傅妈妈端出南瓜粥时，陆月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有道细白的疤——和傅城切土豆时留下的痕迹如出一辙。
"小傅说你胃寒。"粗陶碗底垫着绣有兰花的棉布，热度透过陆月的掌心，"去年冬至那晚..."
陆月猛地抬头。去年冬至她确实在日历上记过胃痛，但那天傅城应该在外地出差。书房里适时传来相册翻动的沙沙声，傅爸爸正指着某张泛黄的照片："这小子初中就爱在本子上记菜谱。"
照片背后粘着张便利店小票，背面写着：【12.24 23:17 桂圆红枣茶两杯 暖宝宝三片】——正是她加班那天的午夜。
地铁玻璃上的双重影像
晚高峰的地铁挤满年货气息，陆月数着车窗倒影里傅城映在玻璃上的睫毛。他右手划着工作邮件，左手却虚虚环在她腰后，像在护着什么易碎的瓷器。
"你妈妈..."陆月突然按住他袖口的纽扣，"和日历照片里不太一样。"
傅城锁屏的动作顿了顿，玻璃上的倒影弯起眼角："今早她打电话问，糖醋鱼要不要多放醋。"
陆月这才想起早餐时消失的十分钟。当时厨房飘来的不只是米香，还有压低的声音："月月喜欢甜酸的...对，要陈醋..."
午夜浮出的秘密
凌晨整理背包时，日历里突然滑出张便签。傅城的字像他煮的面条般整齐：
【杏仁糖在左边抽屉第三格】
【热水袋定时到22:00】
【明晨有雪 围巾在玄关】
没有称呼与落款，就像他总把葱花香菜单独放在小碟子里。窗外的雪光漫进来，照亮日历角落一行铅笔字——看墨迹像是今早新添的：
【眼睛会忘记的】
【鼻子会记得】
【手会记得更久】
陆月把便签夹回二月三日这页，糖醋鱼块的污渍正好盖住"立春"的"春"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