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背着书包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晨雾还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香。远远地,我看见小涛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正低头翻看着什么。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校服外套,衬得他格外精神。
"小涛!"我快步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涛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力,你来得正好!我正想问你呢,昨天怎么回事?听说胖墩家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你当时没在附近吗?"
我看着他一脸疑惑的样子,心里突然犹豫起来。小涛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那副求知若渴的模样,让人实在难以将他与平日里那个调皮捣蛋的形象联系起来。我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实情。如果不说,这件事早晚也会传出来;可要是说了,又好像有点对不起胖墩的意思。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反正我们都是好朋友,就告诉他吧。于是我把昨天发生的一些事都详细地告诉了小涛。
小涛听得入神,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呢?"
"然后他就突然就开始抽烟喝酒把我吓得。"说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我吓坏了,赶紧跑去找人帮忙。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胖墩己经安静下来了,但是眼神特别奇怪,首勾勾地盯着一个方向,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小涛面带惊讶地说:"昨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可是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早知道我也过去看看。"他叹了口气,一脸无奈,"这一天天,我爸看着我老严了,天天让我写这个写那个,作业一点都不能落。"
我看着小涛疲惫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小涛在我们这群人里是最用功的一个,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很少有时间玩耍。
"那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我们这一帮里就属于好孩子了。跟我们不一样,你有远大的理想。我们一天除了玩就是玩。"
小涛看着我的眼睛,突然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小力,其实我也想和你一样,天天无忧无虑地玩耍,这才是有益于童年。可是父母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我也是没有办法。"
我笑着对他说:"你这是父母对你还有一些期望。而我的父母对我己经没有什么太多的希望了,我学与不学都是这个样子。"
我们俩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理解。这时,上课预备铃响了,我们匆匆道别。小涛比我低一个年级,我们就在教学楼前分开了。
当我走进教室的第一眼,就下意识地往胖墩的位置看去。他的座位空荡荡的,书本还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我以为这次会像上次一样,胖墩很快就会回来上课。可是当我们再一次见面时,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教室里闹哄哄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我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就听到班里的同学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说着。
"你听说了吗?昨天胖墩好像被什么上身了,这家伙传得老玄乎了。"李宝的声音特别大,引得周围的人都转过头来听,"我爸妈都告诉我了,以后有胖墩的地方少和他玩,这孩子不吉利。都让我躲得远远的。"
我听着李宝说的话,心里一阵发紧,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胖墩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听到别人这样议论他,我真有一种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但理智告诉我,这样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我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我想我也会多想。我只能默默地为胖墩祈祷,希望他平安无事,早点回来上学。
"还好他今天没来,"李宝还在喋喋不休,"他今天要是来上课,我就要跟老师说,让他把我俩的座位调开。我可不想跟这种人坐在一个位置。"
正当大家还在讨论胖墩发生的事的时候,班主任付老师走了进来。她敲了敲桌子,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同学们,"付老师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范同学因为家里有一些事情,请假了,这一段时间先不来上课了。"她环视了一圈教室,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还有,大家都是同学,不要在背后说一些没用的闲话。你们现在就是要好好学习。"
我低下头,心里既为胖墩担心,又为同学们的议论感到难过。这一天的课,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反正稀里糊涂就过去了。放学铃声响起时,我才惊觉自己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笔记上全是乱七八糟的涂鸦。
没有了胖墩的陪伴,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格外孤单。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路边的梧桐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窃窃私语。
放学铃声响起时,我才惊觉自己一整天都心不在焉。教室里嘈杂的收拾书包声、同学们嬉笑打闹的声音仿佛都与我无关。我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那个空荡荡的座位——胖墩的座位。往常这个时候,他总会扯着大嗓门喊我:"小力,磨蹭啥呢?再不快点小卖部的冰棍该卖完啦!"
我慢慢合上笔记本,上面除了几行歪歪扭扭的课堂笔记外,全是无意识的涂鸦:扭曲的线条、重复的圆圈,还有几个模糊的动物轮廓。手指抚过纸面上深深的笔痕,这些痕迹暴露了我整日的心神不宁。
"喂!发什么呆呢?"同桌王芳用胳膊肘捅了捅我,"你该不会还在想胖墩的事吧?"她凑近我耳边压低声音,"我听说他昨晚发高烧说胡话,把值班护士都吓哭了。"
我心头一紧,铅笔盒"啪"地掉在地上,五颜六色的文具散落一地。蹲下身收拾时,我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昨天医务室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胖墩惨白的脸色、急促的呼吸,还有他死死抓着我的手说"它们来了"时眼中的恐惧。
走出校门,五月的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路旁的梧桐树新长出的嫩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那声音莫名让我想起老人们常说的"鬼拍手"。我加快脚步,书包在背上一下下拍打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赶我。
"小力!"
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得我差点跳起来。转身看见是李大娘,我长舒一口气,但心跳依然快得厉害。李大娘今天的样子有些奇怪,她深灰色的棉布褂子沾着泥点,裤脚还挂着几根枯草,像是刚从山上回来。她挎着的竹篮里,几株我叫不上名字的野菜散发出苦涩的气味。
"李、李大娘好。"我结结巴巴地问好,注意到她枯瘦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暗红色的珠子,每颗珠子都刻着古怪的符文。
李大娘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她的目光让我想起爷爷捕鱼时用的鱼叉,又冷又利,仿佛能刺穿皮肉首接看到骨头。我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脚后跟碰到一块凸起的石头。
"你印堂发黑。"李大娘突然开口,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惊讶得张大嘴。她怎么会知道?那个诡异的梦我连父母都没详细说。李大娘见我反应,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她向前迈了一步,野菜的苦涩味混着她身上的香火气息扑面而来。
"有些人的命啊,"她抬起枯树枝般的手指点了点我的眉心,"生下来就刻在骨头上了。就像我,就像你。"她手腕上的珠子随着动作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后背沁出一层冷汗。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平日里觉得吵闹的声音此刻却让我倍感亲切。我想往家的方向跑,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李大娘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掌心冰凉黏腻,像是一条蛇缠了上来。"跟我学吧,"她凑近我耳边,呼出的气息带着陈年烟草的味道,"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子。昨晚上那位'老仙家'都找上你了,是不是?"
我浑身一抖,猛地抽回手。梦里的场景清晰浮现:那个敲打烟袋的老爷爷,他说"后辈"因为我才会......难道他说的就是胖墩?这个念头让我胃部一阵绞痛。
"不、不用了!"我声音发颤,不自觉地往后退,"我胆子小,经不起吓......"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绊了个趔趄。
李大娘摇摇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逃不掉的,"她喃喃自语,转身离去时留下一句,"等你想通了,来村口老槐树下找我。"
看着她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我才发现自己的校服后背己经湿透。夕阳的余晖给土路镀上一层血色,我突然觉得这条走了几年的回家路变得陌生起来。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母亲正在灶台前炒菜。油烟裹挟着辣椒的呛味充满整个厨房,往常让我流口水的香味今天却让我喉咙发紧。
"回来啦?"母亲头也不回地说,"洗手准备吃饭。"她炒菜的动作比平时急躁,锅铲碰撞铁锅的声音格外刺耳。
我放下书包,犹豫着要不要说遇见李大娘的事。父亲蹲在院子里修锄头,金属碰撞声和母亲的炒菜声此起彼伏。往常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总能让我安心,今天却觉得格外吵闹。
饭桌上,我夹了一筷子青菜,食不知味地嚼着。父亲破天荒地没有问学校的事,只是闷头扒饭。母亲不停地给我夹菜,却始终避开我的目光。
"我今天遇到李大娘了。"我试探着开口,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
父母的动作同时顿住了。父亲缓缓放下碗,瓷碗碰到木桌发出"咚"的一声响。母亲的手悬在半空,一片腊肉从她筷子间滑落。
"她...说什么了?"父亲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我描述着李大娘古怪的言行,越说越觉得不对劲。父母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包含的东西太复杂,十岁的我根本看不懂。
"别听她胡说八道!"母亲突然提高音量,把我都吓了一跳,"什么命不命的,你好好读书比什么都强!"她说完就起身去盛饭,可我分明看见她拿碗的手在发抖。
父亲摸出旱烟袋,在桌角磕了磕。"以后放学首接回家,"他划着火柴,跳动的火光照亮他紧锁的眉头,"别跟那些神神叨叨的人搭话。"
我低头扒饭,心里却像塞了团乱麻。父母反常的态度、李大娘诡异的话语、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梦,这一切都让我喘不过气来。碗里的米饭突然变得难以下咽,每一粒米都像是卡在喉咙里。
"胖墩...怎么样了?"我换了个话题,却看见父母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父亲吐出一口烟圈:"小孩子别打听这些。"烟雾后面,他的表情模糊不清。
这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安静。只有筷子碰碗的声响和父亲偶尔的咳嗽声。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滴敲打瓦片的声音像无数小虫在爬行。
那晚我早早就躺下了。雨势渐大,屋檐滴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滴答、滴答,像是某种计数,又像是催促。
我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那些褐色的痕迹在黑暗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恍惚间,它们变成了梦里老爷爷的脸——皱纹纵横,眼睛却亮得吓人。
不知何时睡着的。梦里,我又见到了那个老爷爷。这次场景更加清晰:他坐在我家堂屋的条凳上,那凳子我认得,是爷爷生前常坐的。老爷爷穿着靛蓝色的对襟衫,腰间别着个黄铜烟袋。他每敲一下凳子,屋里的灯泡就闪烁一次。
"他这次首接叫我,"知道为啥找你吗?"烟袋锅子"咚"地敲在凳面上,震得我胸口发闷。
我摇头,发现自己在梦里也能感受到恐惧。老爷爷的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皱纹里仿佛藏着无数秘密。
"我那小辈,"他叹口气,烟袋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本不该遭这劫。"他突然抬头,目光如电,"可谁让他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梦里我知道他说的"小辈"就是胖墩。"什、什么东西?"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老爷爷没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颗玻璃弹珠,就是昨天胖墩在操场捡到的那种。弹珠在他手心诡异地转动,里面似乎有黑雾在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