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裹着浓烈的消毒水味灌进鼻腔，呛得零差点把肺咳出来。后背撞在冰冷光滑的墙壁上，左肩断口和右肩鸟喙接口的剧痛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激得如同针扎。他勉强撑开被消毒水雾气糊住的眼睛。
不是管道。不是浆池。
一个巨大、空旷、惨白到刺眼的……空间？
地面是光洁到能映出人影的、冰冷刺骨的白色合成材料。墙壁是同样的材质，向上延伸，高得望不到顶，消失在头顶一片惨白、散发着恒定冷光的穹顶光源中。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了廉价香精和强效消毒剂的甜腻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臭氧味？像是刚被高压电击过的空气。
“咳咳……呕……”赌徒趴在离零不远的地上，同样被消毒水味呛得干呕。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脸上糊满的棕褐色浆液被冷气一激，冻成了硬壳，像戴了个抽象派泥巴面具。他抹了把脸，泥壳碎裂掉渣，露出底下更花哨的油彩底子。“这……这他妈是……停尸房？”
“消毒……清洁……缓冲区。”医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冷静得如同冰雕。他悬浮在离地半尺的高度，浆污的白大褂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瘦削的轮廓。陶瓷面具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正缓缓滑落。他幽蓝的数据手术刀悬浮在身侧，刀锋流淌的微光正极其精准地扫描着光滑的墙壁和地面。“空间结构……高规则约束……能量场……稳定……无生命体征反应……除我们。”
腐朽者蜷缩在更远处的角落，墨绿斗篷紧紧裹着，如同受惊的刺猬。斗篷表面吸附的棕褐色浆液正被冰冷的空气迅速冻结，形成一层灰黑色的冰壳。斗篷下滴落的毒液在光洁的地板上腐蚀出几个细小的白点，发出极其轻微的“嘶嘶”声。两点孢子幽光在兜帽深处剧烈闪烁，警惕地扫视着这片令人极度不适的纯白空间。
零靠着冰冷的墙壁，右肩的鸟喙接口传来一阵过电般的酸麻。视野边缘，那个该死的系统弹窗又跳了出来：
【叮！欢迎来到‘欢乐清洁日’准备区！
【检测到用户携带大量未授权污染物（种类：工业废料、生物残渣、高熵精神污渍）！污染指数：爆表！欢乐指数：-500（欠费停机中）！
【温馨提示：为了您和他人的健康（以及本清洁中心KPI），请尽快完成深度清洁！否则将触发‘强制泡泡浴’服务（含高压水枪除垢与灵魂漂白）！】
【当前清洁任务：1. 个人卫生达标（目标：无可见污渍） 2. 情绪管理（目标：欢乐值≥0） 3. 举报可疑污染源（可选，奖励丰厚！）】
【清洁工具己发放至指定区域！祝您清洁愉快！咯咯咯~】
弹窗末尾还蹦出一个咧着大嘴、戴着橡胶手套的卡通鸟喙清洁工表情。
零嘴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身上那件早就看不出原色的工装裤糊满了棕褐色的粘稠浆液，此刻在低温下冻得梆硬，像套了一层冰冷的泥甲。的皮肤上更是污秽不堪，散发着混合了机油、硫磺和腐烂物的恶臭。左肩断口处，被冰晶勉强封住的伤口边缘渗出黑红色的污血，在白色地板上格外刺眼。右肩的鸟喙接口边缘也沾满了凝固的油泥。
“清洁……愉快？”赌徒也看到了自己的“尊容”，又看看光洁如镜的地板，怪笑一声，“老子这身‘泥塑艺术’起码值一个亿！洗掉？亏大了！”他挣扎着站起来，冻硬的泥壳随着动作哗啦作响。
就在这时！
嗡——！
刺耳的蜂鸣声在空旷的空间里炸响！穹顶那惨白的光源骤然闪烁了几下，亮度提升到令人眼晕的程度！
紧接着，正对着零他们的一面巨大墙壁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一个……更加巨大、更加诡异的空间！
首先冲击感官的，是声音。
不是之前管道的机械轰鸣，也不是浆池的粘稠翻滚。而是……一种混杂了亿万种噪音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垃圾场”交响曲！
无数金属碎片被挤压、摩擦的刺耳尖啸！
粘稠液体被高压喷射的“嗤嗤”声！
某种巨大物体被强力撕扯、粉碎的沉闷爆裂！
还有……无数细碎、尖锐、如同指甲刮擦玻璃的……鸟喙开合的“咔哒”声！层层叠叠！如同亿万只饥饿的蟑螂在啃噬朽木！
然后，是景象。
零的瞳孔瞬间收缩！
这哪里是什么清洁中心？这分明是一个……被强行塞进了无数神话末日场景的、巨大无边的垃圾处理厂！
目光所及，是无边无际的、堆积如山的“垃圾”！
但这些“垃圾”……令人窒息！
左侧，一座由断裂的、流淌着暗红岩浆的巨大石柱和扭曲变形的青铜巨像残骸堆砌而成的“山丘”正在被分解！数十只巨大的、如同起重机吊臂般的金属鸟喙机械臂，末端连接着布满锯齿的旋转切割盘或高压熔岩喷枪，正疯狂地撕扯、切割、融化着那些神话遗迹！奥林匹斯山的残骸？阿斯加德的碎片？
右侧，一片翻腾着粘稠墨绿色液体的“沼泽”正在被抽吸！沼泽中浸泡着无数巨大、扭曲、如同腐烂海怪触须般的生物组织残骸！十几条粗大的、末端是巨大金属吸口的软管如同巨蟒般插入沼泽，发出强劲的吸力，将墨绿的液体和腐烂的组织一同吞噬！吸口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研磨声！提丰的残躯？尘世巨蟒的腐肉？
更远处，一片燃烧着不灭黑色火焰的“焦土”上方，悬浮着数个巨大的、由透明能量屏障构成的“气泡”！气泡内部，无数细小的、闪烁着电火花的鸟喙清洁工如同食人鱼般疯狂啃噬、分解着火焰中漂浮的、焦黑的、如同巨大飞蛾残骸般的碎片！苏尔特尔的余烬？尼德霍格的鳞片？
整个空间弥漫着浓烈的、混杂了硫磺、腐肉、臭氧、强酸和廉价香精的、令人作呕的复合气味。空气被各种分解、粉碎、焚烧、抽吸产生的噪音填满，震得人耳膜生疼。
而在这片混乱的“诸神黄昏垃圾场”中，真正的主角是那些……鸟喙清洁工！
它们不再是记忆浆池里那种凝胶小个子。这里的清洁工形态各异，大小不一，但都散发着冰冷、高效、无情的规则气息！
有如同巨大吸尘坦克般的履带式清洁车，车顶是旋转的、布满金属鸟喙吸口的巨型圆盘，所过之处，无论是断裂的神像手臂还是燃烧的焦炭，都被瞬间吞噬！
有如同蜘蛛般在垃圾山间攀爬的多足清洁机械，每条机械足末端都装备着锋利的鸟喙状切割钳或高压水枪（喷出的却是强效溶解液），精准地分解着大型残骸！
更有无数拳头大小、如同金属蝗虫般的微型鸟喙机器人，组成黑压压的虫群，覆盖在腐烂的生物组织或燃烧的焦炭上，疯狂啃噬！发出密集到令人疯狂的“咔哒咔哒”声！
“清洁……进行中……请勿……干扰……”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零的脑内响起，伴随着视野边缘弹出的箭头，指向他们所在的准备区角落。
角落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东西。
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如同公共澡堂淋浴喷头般的金属花洒，悬在半空，喷口对准下方一个浅坑。花洒连接着粗大的、流淌着冒着热气、散发着刺鼻香精味的粉色粘稠液体的管道。
一个半人高的、由透明塑料包裹的、内部装满白色泡沫的圆柱体，旁边丢着几把边缘磨损、沾着可疑污渍的硬毛刷子。
一个闪烁着红光的、画着一个巨大鸟喙笑脸的金属按钮，孤零零地嵌在墙壁上，按钮下方用荧光漆歪歪扭扭写着：“举报！赢欢乐！”
“欢乐清洁日……开始……”系统提示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请尽快……使用……清洁工具……个人卫生……倒计时……十分钟……”
“十分钟？”赌徒看着自己身上冻硬的泥壳，又看看那冒着粉色热气的“淋浴喷头”，嘴角咧开一个古怪的弧度，“用这玩意儿？洗掉老子一个亿的艺术品？嘿嘿……”他眼珠一转，突然看向零，又瞥了眼角落里蜷缩的腐朽者，压低声音（但在这噪音环境下几乎等于大喊），“喂！零号！老毒物！看见那个红按钮没？‘举报赢欢乐’！举报谁？举报什么？这地方……最可疑的污染源……不就是咱们仨吗？还有那堆破神骨头？”
他搓着沾满泥块的手指，骨牌在指间若隐若现，牌面边缘的幽绿血光微微闪烁：“要不……咱们赌一把？举报谁被‘清洁’得最彻底？赢家通吃剩下的欢乐点？”
医师的陶瓷面具转向那个红色按钮，幽蓝的手术刀刀锋微微抬起，似乎在扫描按钮的结构和连接的数据流。“举报机制……规则漏洞……利用可能性……存在……”冰冷的分析如同在计算一道数学题。
腐朽者斗篷下的毒雾剧烈翻腾了一下，两点幽光死死盯住赌徒，又警惕地扫过那个红色按钮，斗篷边缘滴落的毒液在地板上腐蚀出更深的痕迹，发出“嘶嘶”的警告。
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右肩鸟喙接口因周围环境的刺激而不断传来细微的刺痛和警告弹窗。他看着那片如同地狱绘图般的“诸神黄昏垃圾场”，看着那些高效、冰冷、无情的鸟喙清洁工将神话的残骸如同垃圾般粉碎、吞噬。看着赌徒眼中闪烁的疯狂，看着医师冰冷的算计，看着腐朽者无声的警惕。
个人卫生？十分钟？用那个散发着劣质香精味的粉色淋浴？洗掉这一身从记忆坟场、世界树管道里带出来的、混合了规则残渣、神性余烬和自身污染的“泥塑艺术”？
他咧开嘴，劣质油彩早己糊烂的脸上扯出一个无声的、裂痕遍布的笑容。目光越过赌徒，越过医师，越过腐朽者，最终定格在那个闪烁着红光的——
举报按钮上。
视野边缘，系统弹窗还在欢乐地闪烁：
【倒计时：9分59秒！个人卫生不达标将触发强制泡泡浴！欢乐值过低将触发‘微笑矫正’电疗！举报有奖！先到先得！】
零抬起唯一能动的右手。指尖冰冷，沾着凝固的油泥和干涸的血迹。他没有走向淋浴喷头，也没有去拿硬毛刷子。
他拖着僵硬、冰冷、糊满污秽的身体，一步一步，朝着墙壁上那个孤零零的、闪烁着红光的——
举报按钮走去。
每走一步，冻硬的泥壳都在光洁的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左肩断口的冰晶在震动下发出细微的裂响。右肩鸟喙接口的警告弹窗疯狂闪烁，甚至开始播放一段走调的、尖锐的《欢乐颂》旋律试图干扰他。
赌徒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变得惊疑不定：“喂！零号！你他妈疯了？！举报谁？举报你自己吗？！”
医师的陶瓷面具微微转动，幽蓝的刀锋停止了扫描按钮，转向零移动的背影，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劣等品”的行为逻辑。
腐朽者斗篷下的毒雾剧烈翻滚，两点幽光死死锁定零的后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
零充耳不闻。他走到按钮前。红色的光芒映照着他糊满污垢、裂痕遍布的脸，劣质喇叭鼻在之前的折腾中早己不知去向，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鼻孔翕动着，吸入带着消毒水甜腥和垃圾场恶臭的空气。
他抬起右手。手臂沉重，如同灌了铅。指尖颤抖着，悬停在那个冰冷的、红色的、如同恶魔之眼的按钮上方。
视野边缘的系统弹窗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红光覆盖：
【警告！检测到高危举报意图！请确认目标！请确认目标！】
【警告！无目标举报将视为恶意扰乱秩序！惩罚：双倍强制清洁！】
【警告！请谨慎选择您的举报对象！（系统推荐：您自己！欢乐值立涨50点！）】
零的嘴角咧得更开，无声的笑容扭曲如同恶鬼。他悬停的手指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朝着那个血红的按钮——
狠狠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