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快马加鞭奔赴南疆的第七日,谢沉渊的高热仍未消退。
谢阮阮跪坐在御榻边,将熬好的药汁吹了又吹,小心翼翼地送到他唇边。
滚烫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下,在玄色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
她慌忙用帕子去擦,却摸到他胸前凸起的硬块——
那是被贴身收藏的,她写得歪歪扭扭的"国"字宣纸。
"皇叔..."
小皇帝鼻尖发酸,眼泪砸在他冰凉的手背上。
突然,窗外传来震天的鼓角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万岁"高呼。
谢阮阮赤着脚跑到殿前,只见玉阶下密密麻麻跪满了将士。
沈翊浑身浴血却高举紫心兰,身后是一面染血的军旗——
正是雁门关的守军战旗!
"陛下!"
沈翊声音嘶哑如破锣,
"北疆大捷!末将不辱使命!"
他怀中的紫心兰泛着幽幽紫光,在晨光中宛如跳动的火焰。
谢阮阮这才发现,沈翊的左腿还插着半截箭杆,显然是强行突破重围带回灵药。
太医院内,紫心兰的汁液缓缓注入谢沉渊体内。
谢阮阮紧紧攥着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当看到他苍白的脸色终于泛起血色,喉间溢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时,她"哇"地大哭起来,把脸埋进他的衣袖:
"皇叔是大骗子!说好了要看着阮阮长大的..."
三日后,谢沉渊在晨露未晞时醒来。
案头放着一碗温热的百合粥,旁边压着张字条,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
"皇叔再敢吓阮阮,就...就把你的戒尺烧了!"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却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喧闹声——
谢阮阮正带着阿灰,将奏折折成纸鸢,在御花园里追得宫女太监鸡飞狗跳。
"陛下!那是边关急报!"
老太监哭丧着脸去抢,却被阿灰挠得落荒而逃。
谢阮阮举着纸鸢爬到假山上,明黄龙袍沾满草屑,发间还别着朵野花:
"皇叔说过,会飞的纸鸢能给将士们带去好运!"
谢沉渊扶着门框轻笑,却牵动伤口闷哼一声。
这动静惊动了假山上的小人儿。
谢阮阮连滚带爬地冲下来,裙摆扫落一地花瓣:
"皇叔你怎么起来了?伤口还疼不疼?"
她踮起脚尖检查他的绷带,突然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
"阮阮学做了桂花糕,虽然...虽然烤焦了一点点..."
咬着带着焦糊味的糕点,谢沉渊看着在花丛中追逐蝴蝶的小身影,突然想起昏迷时的梦境——
他梦见自己倒在血泊中,而小小的谢阮阮举着残缺的龙袍,在漫天烽火里哭得撕心裂肺。
冷汗浸透后背,他下意识攥紧腰间的戒尺。
那是先帝临终前交给他的,既是惩罚的刑具,也是守护的承诺。
然而朝堂的暗流并未因北疆大捷而平息。
王廉再次上奏,以"幼主贪玩"为由,恳请太后垂帘听政。
谢阮阮窝在谢沉渊怀里听着,突然抓起龙案上的玉玺,重重砸在奏折上:
"朕的江山,不用旁人指手画脚!"
她转头看向摄政王,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皇叔,阮阮要考校群臣!"
次日,太极殿变成了奇特的考场。
谢阮阮端坐在龙椅上,脚下堆满了被她画得乱七八糟的试卷——
上面写着诸如"阿灰的尾巴和军旗哪个更威风"、"桂花糕和治国策哪个更重要"之类的问题。
王廉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此举成何体统!"
"皇叔说过,"
谢阮阮晃着脚丫,将沾着墨汁的毛笔咬在嘴里,
"要听百姓的真心话。"
她突然跳下龙椅,跑到大臣中间,
"李大人,你家小公子最喜欢什么玩具?张侍郎,你夫人做的点心好吃,还是御膳房的好吃?"
谢沉渊靠在玉柱上含笑看着。
他知道,这看似胡闹的举动,实则是谢阮阮在学着体察人心。
当她发现王廉的答卷上全是之乎者也的空话,而户部尚书却认真画了只与阿灰抢食的橘猫时,突然拍着小手宣布:
"会画猫猫的大人,都是好大人!"
当夜,谢阮阮又闯了祸。
她偷偷溜进御膳房,想给谢沉渊做补身的药膳,结果差点把厨房烧了。
谢沉渊赶到时,正看见她顶着个大黑脸,怀里却紧紧护着个勉强成型的肉饼:
"皇叔...这次真的没烧焦!"
月光下,两人坐在宫墙上分食肉饼。
谢阮阮晃着小脚,突然指着星空:
"皇叔看!那颗最亮的星星,像不像阿灰的眼睛?"
她转头时,发间的野花扫过他的脸颊,
"等阮阮长大了,要在皇宫里建个大大的猫窝,让全天下的猫猫都来住!"
谢沉渊望着她天真的笑脸,将一块温热的肉饼喂进她嘴里。
远处传来更鼓声,惊起一群夜枭。
他想起沈翊带回的战报——
原来北疆大捷,竟是因为敌军阵营中突然出现了大批染病的战马。
而这些战马,正是半月前王廉以"节省开支"为由,将劣质马料调往边疆的"成果"。
"阮阮,"
他突然将她搂进怀里,声音低沉,
"若有一日,皇叔不得不离开..."
"不许说这种话!"
谢阮阮慌忙捂住他的嘴,
"阮阮不要当什么千古一帝了,阮阮只要皇叔一首陪着我!"
她的眼泪滴在他衣襟上,
"上次你昏迷的时候,我都想好啦!要是你醒不过来,我就把皇宫拆了,用金砖去砸阎王爷!"
谢沉渊忍俊不禁,刮了刮她的鼻尖:
"那陛下可要好好学本事,不然阎王爷三言两语,就能把你骗得把金砖全送出去。"
秋风吹过宫墙,带着桂子的清香。
谢阮阮靠在他肩头打盹,嘴角还沾着饼屑。
谢沉渊轻轻替她擦去,目光落在远处的御史台——
那里灯火通明,王廉正与神秘人密会。
窗外的树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像极了绞索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