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三年(223年)秋,父皇刘备的赤色纛旗己插上姑臧(汉末凉州治所)城头。凉州牧马超跪接诏书时,铠甲缝隙里簌簌落下长安的沙尘——那是他半生戎马中裹挟的故土气息。三日前,当魏延率白毦兵凿穿武威防线。
陇右豪强杨阜投诚,这场持续近半年的凉州争夺战终以汉军全胜告终。有诗歌颂之:
《汉复西凉颂》
炎汉雄图志未休,王师西进破凉州。
祁连雪映旌旗奋,瀚海沙扬剑戟遒。
铁骑冲尘驱敌寇,银枪耀日护金丘。
山河再造威名显,青史长垂盛业留 。
然而得胜鼓声未歇,益州来的驿马便带来噩耗:成都粮仓存粟仅余三月之数,南中朱褒部叛乱复起,东州兵与益州旧族的矛盾己激化至械斗。
姑臧城议事厅内,诸葛亮轻摇羽扇,案头《九章算术》的竹简正压着三封急报。西羌使者送来的牦牛尾尚在滴水,马超己按剑而起:“末将愿领西凉铁骑首捣长安,不出三月必取潼关!”话音未落,参军马良捧着木牍匆匆入内,白眉紧蹙:“禀丞相,汉中至武都七百里栈道遭山洪冲毁……”
刘备着腰间双股剑的螭纹剑鞘,目光掠过墙上斑驳的《西域三十六国图》。三十年前涿郡桃园结义时,他们何曾想过会在这羌氐杂处的边城抉择天下大势?案头铜漏滴答声中,丞相诸葛亮在《隆中对》残卷上补写的那行小字:“待凉州定,当效光武息兵养民。”
“传朕旨意。”刘备解下冕旒置于案上,露出鬓角新添的霜色:“擢马超为骠骑大将军,凉州牧;马良迁镇西将军,兼领敦煌太守。征西将军陈到率东州兵五千、白毦兵五百镇守武都。”
马超接过虎符的手微微颤抖——这枚镌刻"凉"字的青铜符节,比他当年在渭水畔执掌的西凉军符重了三分。诸葛亮将羽扇覆于其手背:“孟起将军,西和诸戎,守卫凉州的重任,便托付于你了。”
案下,马良袖中密诏的绢帛正渗出墨痕:凡羌氐赠马超金甲者,皆录其族名。
224年春,河西走廊,驼铃与羌笛声交织成奇异韵律。马超巡视金城时,亲眼见着昔日的战场化作麦浪:诸葛亮发明的木牛流马正将蜀锦运往西域,换回的苜蓿种子己在新垦的屯田里抽出嫩芽。然而在酒泉郡守府,当马良打开户曹呈上的竹简,触目惊心的数字令白眉倒竖——战后凉州丁口仅存战前三西成,更有七万羌人沦为无主流民。
将军请看。马良展开羊皮地图,朱砂标注的屯田区星星点点:敦煌世家阴氏献粟千斛,却要河西盐铁专卖之权;武威贾氏愿出私兵助剿流寇,所求不过免除三年赋税。马超的指节捏得发白,当年渭水畔的锦马超何曾向豪强低头?可案头那封成都密信字字锥心:“今留孟起镇西陲,非独拒曹魏,亦防杨阜辈复叛。”
是夜,马超独坐城楼,古铜色的肌肤透着常年征战的痕迹,每一道纹理都诉说着往昔的金戈铁马,眉眼间带着西北汉子独有的粗犷与豪迈,他将长枪立雉堞。遥想当年关羽镇守荆州时,何尝不是这般腹背受敌?忽闻城下马蹄声急,却是马岱押着百车粮草自祁连山北麓归来:兄长,羌王以五千头牦牛换蜀盐十车,只是..."他压低声音:"他们要将军亲往羌王帐中歃血为盟。
当刘备的龙旂车驾驶向大散关,身后绵延十里的运粮车上,装满凉州特产的苜蓿与胡麻。法邈率羽林郎沿途抛洒五铢钱,欢呼的百姓却不知,这些新铸钱币掺了三分铅锡——成都附近的铜矿早在半年前就己枯竭。
诸葛亮与刘备同乘的安车中,《蜀科》竹简与《九章算术》堆叠如山。天子抚摸着车帘外的麦苗,忽然问道:丞相,当年高祖还定三秦,可曾这般艰难?诸葛亮凝视着远处崩塌的栈道,答非所问:陛下可知,马孟起昨日送来急报——魏将曹真己陈兵萧关,却按兵不动。
行至天水,忽车辆停止不前,前军及羽林卫紧张起来,原来附近约有一百多青壮年,拦住去路,相约来投军,为首的乃名叫姜维的小将。丞相诸葛亮亲自下车,安抚众人,让随军主簿邓芝简单排查后,收入军队,妥善安置。
只见那名小将:“身穿皂衣,头戴软巾,足踏草履,面如冠玉,唇若抹朱,眉清目朗,身长八尺”。不卑不亢,见到丞相来后,双手作揖,道:“小人姜维,字伯约,愿为王师效力!”
丞相甚是喜爱,暗暗录下,暂且不表。
车驾行至涪城那日,暴雨冲垮了北来的驿道。冒雨呈上密函时,刘备正对着《平吴六策》出神。竹简展开,竟是江东陆逊的亲笔:闻陛下得陇右,吴王欲遣使贺。然江夏水军新造楼船三十艘,又恐惊江陵鱼群。刘备怒掷简入火,火光中浮现关羽首级匣上未干的血迹:传令荆州牧黄权,加紧城备!
季夏的锦官城笼罩在烟雨中,武担山下的凯旋仪式隆重而宏大。当刘禅将九旒冕戴回刘备头顶时,观礼的益州士族们欢呼雀跃,本该镶嵌东珠的位置换填着父皇从凉州带回的玉石。是夜丞相府灯火通明,诸葛亮指着《益州郡县图》上的红圈:南中叛乱固要平,然东州兵与本土豪强的嫌隙...
话音被急促叩门声打断。浑身湿透的侍中邓芝呈上漆盒,内盛三枚带箭簇的简牍:一枚刻着"阴"字的箭头来自敦煌,一枚染血的竹简写着"贾氏私兵擅杀屯田都尉",最后那卷焦黄帛书,赫然是马超笔迹——羌王索要汉中铁矿,否则断河西商路。
五更时分,刘备独自登上成都城楼。南方的天际泛着诡异红光,让他想起三十多年前涿郡起兵时的冲天烈焰。惊觉自己竟与刘邦入关时的年纪相仿。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他解下佩剑交给黄门令:传旨,明日起减免凉州赋税三成。再让少府拨蜀锦千匹...不,三千匹,速送姑臧。
雨幕中,通往凉州的驿道上,满载蜀锦的牛车与奔赴南中的军队交错而过。马超在姑臧城头擦拭佩刀时,不会知道这些锦绣正悄然改变着河西走廊的权力格局;诸葛亮伏案修订《蜀科》时,也未曾预见十年后这些绢帛会成为打通西域的关键筹码。历史的车轮碾过224年的雨夜,留下深深浅浅的辙痕,正如刘备冕旒上摇晃的玉藻,在晨光中闪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