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银杏叶的清香钻进华清大学的校门时,林凡正抱着一摞《唐诗鉴赏辞典》往图书馆走。路过二教前的银杏大道,金黄的叶子簌簌落下来,其中一片恰好飘进他摊开的书页间——是陆沉发来的消息:"今晚七点,文学院小礼堂,别迟到。"
林凡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这是陆沉连续第三周约他去"秘密活动"了。第一周说是带他看"华清八景"之一的"月栖荷塘",结果在湖边蹲了半小时,只为等一只误闯荷塘的白鹭;第二周说是去实验室"帮陈默调试机器人",结果陈默举着机械臂喊:"李哥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扶下传感器!"最后两人抱着机器人零件在走廊里追着跑,撞翻了王教授的花盆。
"又在傻笑什么?"赵雨桐从宿舍探出头,手里举着刚晒好的被子,"我可都看见了啊,上周三你在银杏大道捡叶子,上周五在实验室门口被陈默撞飞,上周末......"她突然压低声音,"上周末你俩在二教楼后的小花园待了俩小时,我买奶茶路过都看见陆沉给你理头发!"
林凡的脸腾地红了。他想起上周末的傍晚,两人窝在小花园的石凳上背《春江花月夜》。陆沉的声音低哑带着磁性,念到"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时,突然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银杏叶。指尖擦过耳垂的瞬间,林凡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连银杏叶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变得清晰。
"叮——"手机又震了震。陆沉发来张照片:文学院小礼堂的木门半开着,暖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青石板上投下一片温柔的光晕。照片配文:"我在门口等你,带了桂花糕。"
林凡加快脚步。路过学生街时,糖画摊的阿婆扯着嗓子喊:"小满同学!你陆同学昨天订了桂花糖画,说要配着你最爱的酸梅汤!"他这才发现,陆沉不知何时在他的书包侧袋塞了个保温桶——掀开盖子,酸梅汤的凉气裹着桂花香涌出来,桶底沉着块金黄的糖画,是两只交颈的凤凰。
"好看吗?"陆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凡转身,看见少年抱着一摞诗集站在银杏树下,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发梢沾着几点银杏叶。他的手里也提着个保温桶,"我妈今早熬的桂花酒酿,说比你周阿姨的还甜。"
两人找了张靠窗的木桌坐下。小礼堂里己经坐了不少人,有抱着吉他的文艺部学长,有捧着古籍的国学社社员,连平时总板着脸的校学生会主席都穿着汉服,正往墙上贴"秋夜诗会"的灯笼。
"今年的主题是'月'。"陆沉翻开诗集,指腹划过"海上生明月""明月松间照"等句子,"我想报《月赋》,你觉得怎么样?"
林凡望着他认真的模样,突然想起高中时陆沉帮他补数学的场景。那时陆沉也是这样,把每道题的步骤拆得清清楚楚,仿佛要把所有的知识点都揉进他的脑子里。而现在,他正把每一句诗的意境都掰开了,说给林凡听。
"我觉得......"林凡的声音轻得像片月光,"你念诗的时候,像在讲一个故事。"
陆沉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从书包里掏出个丝绒盒子,打开是枚银杏叶形状的书签,叶脉间夹着片干枯的桂花:"这是我上周在图书馆后巷捡的,当时想着......"他的耳尖微微发红,"想着要是能和你一起看银杏,一定很浪漫。"
林凡接过书签,指尖触到叶面上的纹路——那是陆沉用钢笔一笔笔描的,连叶尖的小缺口都分毫不差。他想起昨天在图书馆,自己翻《东京梦华录》时,陆沉坐在对面抄《武林旧事》里的"中秋桂酒方",说是要酿给他们喝。
"该上台了!"文艺部学长举着话筒喊,"陆沉,准备好了吗?"
陆沉站起身,伸手帮林凡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这个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万次,林凡却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他望着陆沉走上台的背影,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肩头,把白衬衫染成了温柔的银色。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陆沉的声音响起时,整个小礼堂都安静了。他的声音时而低沉如松风,时而清亮如泉鸣,念到"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时,目光突然扫向台下的林凡。少年眼里的星光,比窗外的月亮还要明亮。
林凡望着他,忽然想起原主日记本里的另一句话:"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他站在光里,而你的心,也成了光的源头。"他摸出兜里的糖画,轻轻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桂花香在嘴里化开,像极了此刻的心情。
诗会结束时,窗外己经挂起了星星。陆沉收拾东西时,林凡瞥见他的笔记本里夹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李若溪,我想和你一起看遍华清的每一个月亮。"
"发什么呆呢?"陆沉把诗集塞进他怀里,"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穿过校园南门,拐进条青石板铺就的胡同。路灯昏黄,两边的老墙爬满了爬山虎,偶尔有晚归的学生骑着单车经过,车铃叮当作响。陆沉在一扇朱漆木门前停下,掏出串铜钥匙:"这是陈默他爷爷的老房子,他说我们可以借用。"
推开门,院里的石榴树挂着几颗裂开的果子,石桌上摆着套青瓷茶具。陆沉生起炭炉,煮上他带来的桂花酒酿:"我小时候总跟着爷爷来这儿,他说'月亮要慢慢品,日子也要慢慢过'。"
林凡坐在石凳上,看陆沉蹲在炭炉前扇火。火星子噼啪作响,映得少年的侧脸暖融融的。他想起上周陆沉带他去看的"月栖荷塘",想起前晚在小花园里的银杏叶,想起此刻院子里的桂花香——原来所谓"慢慢过",不过是和喜欢的人一起,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酿成甜酒。
"尝尝。"陆沉递来碗酒酿,"我加了点陈皮,不会太腻。"
林凡喝了一口,温热的酒液滑进喉咙。他望着陆沉被火光映红的眼睛,突然说:"陆沉,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空气瞬间凝固了。陆沉的手顿在半空,炭铲"当啷"掉在地上。他抬头时,耳尖红得像要滴血:"我......我也是。从高二那年你帮我修收音机开始,我就......"
"从什么时候?"林凡追问。
"从你蹲在器材室里,用螺丝刀敲我手背说'陆同学,别晃啊'开始。"陆沉笑了,"从你给我烤焦的绿豆饼说'这是焦香特色'开始。从你在我错题本上画小太阳开始......"
林凡也笑了。他伸手碰了碰陆沉的手背,像高中时无数次那样:"那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
陆沉的耳尖红到了脖子根。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和早上那个装书签的不同,这次是个银色的戒指盒。"我攒了三个月生活费。"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枚银杏叶形状的戒指,"陈默说他爷爷的老银匠打的,说'银杏叶代表长长久久'。"
林凡的眼眶热了。他想起陆沉总说自己"数学好是因为爱钻牛角尖",原来这份"钻劲",早就在无数个为他整理错题的深夜,在无数次替他挡雨的屋檐下,在每一个想给他惊喜的清晨,变成了最珍贵的礼物。
"戴给我看看。"他说。
陆沉的手有些抖。他托起林凡的手,把戒指轻轻套在无名指上。尺寸刚好,银杏叶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林凡举起手,看见戒指上刻着两个小字:"长乐"。
"长乐未央。"陆沉轻声说,"希望我们能一首这样。"
晚风掀起两人的衣角,院外的胡同里传来晚归的脚步声。林凡望着陆沉眼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所谓"未来",不再是遥不可及的远方,而是此刻掌心的温度,是戒指上的刻痕,是身边人带着笑意的声音。
"陆沉。"他说。
"嗯?"
"以后每年中秋,我们都来这里看月亮好不好?"
"好。"陆沉应着,伸手把他揽进怀里。银杏叶的清香裹着桂花香涌进鼻腔,林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着远处传来的更声,在寂静的夜里,谱成了最动人的诗。
后来很多年,林凡都会想起这个秋夜。想起陆沉在诗会上念的《月赋》,想起老房子里的炭炉和酒酿,想起那枚刻着"长乐"的银杏戒指。而所有的记忆里,最清晰的永远是陆沉的眼睛——像缀满星子的夜空,像盛满月光的酒盏,里面装着的,是他整个青春里最珍贵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