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风裹着细雪钻进考古工地的帐篷时,林凡正蹲在探方里清理一块陶片。
她的指尖冻得通红,却仍用毛刷仔细扫去陶片上的浮土。
那是上周在城郊古窑址发现的,釉色与宋代青瓷相似,却多了几道细密的裂纹,像被高温灼烧过的痕迹。
"若溪,喝口姜茶。"
陆沉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带着点被寒气冻硬的哑。
他抱着一壶保温姜茶跑进来,壶身还沾着未化的雪。
"王师傅说今儿地冻得深,别让手僵着。"
林凡接过茶壶,热流顺着掌心窜进血管。
她吹了吹壶口,递到他面前:
"你也喝。"
陆沉却摇头,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腹蹭过她鼻尖的薄汗:
"我刚在工棚里喝了,你手凉,多喝点。"
探方里的陶片又多出半块。
林凡用竹片轻轻挑开粘连的土锈,露出陶片内侧的刻痕——是个歪歪扭扭的"火"字,笔画里还嵌着细小的炭屑。
"这是......"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宋代的窑工在陶片上刻的?"
陆沉凑过来看,镜片蒙着层白雾。
他从帆布包里掏出放大镜,对准刻痕:
"不止。"
他的指尖沿着陶片的纹路移动,"你看这道弧线,和上周在省博看到的汉代青铜炉的炉壁纹路一模一样。"
林凡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上个月在省博参观时,陆沉举着相机拍那尊青铜炉,说"这炉壁的曲线,像不像核聚变装置的磁约束场"。
那时她只当他在开玩笑,此刻却盯着陶片上的弧线,突然觉得那些弯曲的线条里藏着某种传承。
从汉代的青铜炉,到宋代的陶窑,再到现代的聚变装置,人类对"火"的掌控,原来从未断绝。
"若溪!"工棚外传来老陈的吆喝,"快来看!新挖的灰坑里有这玩意儿!"
两人跑过去时,老陈正蹲在灰坑边,手里捧着块黑黢黢的金属残片。
残片边缘还沾着未化的冰碴,却能看出清晰的铸造纹路。
是块古代的铁锭,表面刻着"天工"二字,和他俩去年在古籍里看到的《武经总要》里的"炼铁图"一模一样。
"这应该是宋代冶铁作坊的废料。"
陆沉的声音发颤。
"《宋史·食货志》里说,真宗年间曾在汴京设'天工监',专门铸铁造农具......"
林凡的手指轻轻抚过铁锭上的"天工"二字。
她想起穿越前整理外婆遗物时,在老木箱底翻到的那本《天工开物》——是外婆年轻时在旧书摊淘的,扉页写着"技进乎道"。
那时她总觉得,"技术"是冷冰冰的名词,现在才懂,技术里藏着最滚烫的心跳。
"你们看!"
老陈突然举起手机。
"新闻里说华国今年要建成聚变能实验装置,五年内实现'核聚变点亮第一盏灯'!"
工棚里的收音机正播着早间新闻,主持人的声音混着电流声:
"......我国自主研发的'星火'聚变装置将于年内完成首次等离子体放电,标志着人类离'人造太阳'又近一步......"
林凡望着陆沉发亮的眼睛。
他的镜片上还沾着陶片的土屑,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你说......"她轻声说,"古代的'天工监'铸铁,和我们现在的聚变装置,是不是都在做同一件事?"
"把自然的力量,变类的光。"
陆沉接过话头。
"汉代人用火炼铁,宋代人用煤冶铁,现在我们用等离子体。但不管什么时候,人类都想把'火'驯得更听话些。"
林凡的眼眶发酸。
她想起去年冬天在图书馆看《天工开物》,陆沉坐在她对面画插图,笔尖突然顿住:
"若溪,你说要是古人知道我们现在能用'人造太阳'发电,会不会觉得我们像神仙?"
"不会。"
她当时笑着戳他额头,"他们会觉得,我们只是把他们没做完的梦,继续做下去。"
此刻,陶片上的"火"字在阳光下泛着暖光,铁锭上的"天工"二字闪着幽蓝的光。
林凡望着陆沉,突然想起考古队王师傅说的话:
"你们年轻人总说'传承',可传承哪是件容易事?得把古人的汗、古人的泪,都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陆沉。"她捧起他的脸,"你说我们要是能活到聚变灯亮的那一天......"
"我活得到。"
他握住她的手,"我不仅要活到,还要陪你去看。"
风掀起帐篷的帘子,吹得陶片和铁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响。
林凡望着远处正在搭建的聚变装置地基——那是工地上最醒目的白色建筑,像朵即将绽放的花。
她突然觉得,所谓"考古",从来不是挖掘过去。
而是站在时间的裂缝里,把古人的手,和今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走。"
她拽着他的手往工棚跑,"我去拿相机,给我们的陶片和铁锭拍张照。等聚变灯亮了,我们要指着照片说:'看,这是我们的根。'"
陆沉笑着跟上。
他的脚步轻快得像只雀儿,仿佛只要和她在一起,连二月的寒风都变成了暖的。
林凡望着他跑在前面的背影,突然想起新闻里的那句话:
"核聚变点亮的第一盏灯,将照亮人类文明的未来。"
而她的未来,此刻就站在她身边——他的手握着她的手。
他的呼吸暖着她的耳尖,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在雪地上画出两颗紧紧相依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