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拂林梢,经过几天的赶路,夕阳下的青岩镇显得格外温暖。苏婠脚步轻盈,侧首看向叶凡,清冷的声音问:“叶凡,此番归家…不知白公子,是否也会来?”
叶凡步履平稳,整个人气息收敛得滴水不漏,就像一个普通的、奔波归家的邻家少年,看不出丝毫引气境巅峰的波动,更遑论真元境。他望向镇子的目光平和,语气带着家常般的随意:“白兄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事儿啊,咱们可猜不着。这次回来就是看看爹娘,图个团圆。”
苏婠微微颔首,不再多问。
夕阳半隐山脊,暮色初染,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升起。风尘仆仆的二人抵达青岩镇牌坊下。
岔路口,叶凡向苏婠简短告别:
“苏姑娘,回府安歇。我们择日在聚。”
“嗯,择日再聚。”苏婠身影消失在归家巷弄的薄暮中。
叶凡步履匆匆踏上通往东首叶宅的青石路。暮色将高大的院墙镀上暖橘,紧闭的乌木府门肃穆沉稳。隐约的饭菜香气己在空气中弥漫,正是家户备晚膳的温馨时分。想到家中此刻的光景,叶凡心头发暖,脚步愈发轻快。
踏上府门前廊的平整石阶,离门尚有三步——
门内便清晰地传出一阵阵轻松愉悦、夹杂着清脆棋子落盘声的交谈:
“……呵呵,白贤侄这步可是要屠老夫的大龙啊!”
“伯父过虑了。小侄不过虚张声势,此局胜负,还得看向三巡之外。”白亦辰声音清朗含笑意
“虚虚实实!尽得精髓!倒叫老头子我这顿饭前更开胃了!哈哈!”叶父爽朗大笑,点明“饭前”
叶凡的脚步猛地停驻在石阶之上!脸上只掠过一丝意外。
白兄?他己在府内……而且还与父亲下起了棋?这刚到家的时辰,棋局都开张了?
“哈哈!” 墨均带着洞悉的魂笑声如清风拂过叶凡识海:“看来白小子早你不少功夫!棋局都排兵布阵好几回合了,怕是比你踩着饭香归家的步子还赶早了一步!”
这言明“早你不少功夫”与“踩饭香归家”之喻,瞬间点透了缘由——白亦辰早早便到了,甚至赶上了饭前这消遣一刻!叶凡压下那点因对方提前抵达而产生的短暂意外,上前一步。
咚!咚!咚!
他沉稳地叩响了乌木大门上的门环。
门内的棋语谈笑声骤然一停。
短暂的静默后。
吱呀——
厚重的大门被从里拉开一道门缝。
门内,身着整洁灰衫的管家福伯探出身来。看清是叶凡,他脸上瞬间堆满惊喜的笑容:
“啊呀!少爷!是少爷回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福伯一边热情地说着,一边利落地将大门完全敞开,侧身让出通路,同时回身对院内笑语道:
“老爷!夫人!少爷到了!正可摆膳啦!”
明亮的厅堂光线与暖融融的气息涌出门廊。
叶凡含笑颔首,迈步跨过门槛。
迎面的正厅侧廊连接着膳厅方向。一盏精致的落地宫灯己然点亮,柔和光芒笼罩着一张摆放棋盘的紫檀小几。
小几旁,叶父红光满面坐于主位,手捏一枚黑子,正望着棋盘。
他对面客座上,白亦辰一袭月白云纹常服,姿态闲适。他指尖刚拈起一枚白子,闻声抬头,目光清澈自然地迎向进门的叶凡。脸上那抹弈棋时专注带来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便己自然地加深成了故友重逢的欣然:
“叶兄!好久不见”
他声音温润,目光掠过叶凡带风尘的面容,补了一句:“……哦,对了,伯母熬的参茸老汤,香气方才己然飘过小院,想来火候正当佳时,饮下最能解乏驱寒。”
饭前的弈棋、温煦的灯光、厨房隐约飘来的汤香、熟稔的老管家、笑容满面的父亲。
叶凡看着这温馨无比、忙碌中透着安闲的归家晚景,笑容舒展如归巢倦鸟:
“爹!我回来了!白兄倒真是赶得巧,既喂饱了棋瘾,又能顺理成章蹭上家中的热汤饭!”
福伯的通报声刚落,伴着厨房飘来的浓郁香气,一位身着暖色锦缎衣裙、腰间系着素色围裙的妇人便掀开了侧厅与厨房相连的珠帘,快步走了出来。正是叶母。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站在玄关处的叶凡,眼中瞬间盈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心疼,嗔道:
“凡儿!你这孩子,总算到家了!” 她紧走两步,不顾手上可能还沾着点油星,就要上前去碰触叶凡肩头仿佛要替他掸去一路风尘,却又忍住,只用那带着暖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儿子:“瞧瞧,瘦了些,也黑了!” 语气里是满满的母爱。
随即,她笑容更深,侧头朝着棋案方向,带着一丝了然和打趣的口吻说道:“刚才还在厨房熬汤呢,小辰就说你这会儿估摸着该到了,让我多备一份碗筷。” 叶母说着,脸上的笑意更浓:“我还将信将疑呢!没想到这小子说得可真准。”
叶凡听到母亲这话,目光不由得投向那仍安坐于客座的白亦辰。只见他此刻也正带着温雅笑意望过来,眼神中带着云淡风轻的从容。
叶凡心头微微一动,随即化作唇边一抹了然又无奈的笑意,顺着母亲的话接道:“原来如此。早知白兄有此妙算,我就不必紧赶慢赶了,路上还能多赏些风景。” 这语气既是感叹,又是对这位好友莫测手段的自然调侃,充满了熟稔感。
“你这孩子!路上风景哪天看不得?回家才是正经!” 叶母嗔怪地拍了下叶凡的胳膊,旋即转身,脸上带笑地提高了些声音,朝着侍立在一旁的几名丫鬟仆妇吩咐道:
“翠云、红玉,快,布菜吧!老爷、少爷、小辰都饿了,汤也炖得差不多了!”
“是,夫人!” 丫鬟们利落地应声,转身向膳厅走去。
棋盘上的硝烟瞬间被这晚膳的召唤驱散。叶父笑呵呵地放下手中棋子,对着棋局尚在的白亦辰道:“亦辰啊,今日这棋留着,明日再与你一较高下!先吃饭!”
白亦辰也从容起身,拱手一礼,笑意温和:“伯父有命,自当遵从。明日定当再来请教。” 说罢,与叶父一同向膳厅走去。
叶凡自然跟随着父母和白亦辰的脚步。
宽敞明亮的膳厅内,一张大圆桌早己摆放妥当。热气腾腾、香气西溢的菜肴正被仆妇们有条不紊地端上:金黄焦香的炖鹿腩、绿意盎然的时蔬、一盘刚刚才提到的、泛着枣红色甜润光泽的枣糕、还有那在瓦罐中咕嘟冒着热气、香气扑鼻的参茸鸡汤……暖黄的烛火与灯笼光芒交相辉映,将整张饭桌映衬得温暖而丰盛。
“来,都坐,都坐!” 叶父招呼着在主位落座。
叶母体贴地安排着位置,让叶凡坐在自己身边,白亦辰则在叶父的另一侧坐定。
仆妇们开始为众人斟茶布菜,动作轻盈利落。
一时间,碗筷轻碰的悦耳微响、食物的香气、亲人团聚的欢声笑语,共同交织成一幅名为“归家晚膳”的、最温暖动人的画卷。叶凡端起盛着热汤的瓷碗,暖意透过碗壁熨帖着手心,看着父母满足欣慰的笑容,再瞥见身边白亦辰从容持箸、与父亲谈笑风生的熟悉侧脸,长途跋涉的疲惫仿佛瞬间融化在这久违的、实实在在的人间烟火之中。
温馨的晚膳在碗箸轻碰与笑语中流淌。几道爽口小菜过后,叶父端起温热的黄酒啜了一口,目光温和地投向坐在一侧的叶凡和白亦辰,带着父亲特有的关切问道:
“凡儿,白贤侄,你们二人这一年在外面…可还顺遂?” 他眼神扫过儿子,又落在白亦辰身上,语气透着关切。
叶凡放下汤匙,面对父亲温和的询问,在外收敛了一年的锋芒在亲人面前柔和了许多。他露出一个踏实而坦然的笑容:
“爹放心,儿子在外一切安好。这一年……勤修不辍,幸不辱命,如今己踏入了引气境境九重。” 他没有过分张扬。
“引气境九重?!” 叶父闻言,眼睛瞬间一亮,脸上那份属于父亲的欣慰和骄傲几乎是瞬间满溢出来!他猛地一拍大腿(险些打翻了酒杯),“好!好哇!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儿定有大出息!老叶家的种,错不了!” 他的笑声洪亮爽朗,回荡在饭厅里,显然这个消息让他喜出望外。叶母闻言,也停下了布菜的手,眼中同样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与慈爱,目光柔柔地落在儿子身上,连声道:“好,好!凡儿出息了!”
叶父的笑声稍歇,满是笑意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安静用餐的白亦辰,带着长辈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白贤侄天资卓绝,这一年修为想必也精进神速吧?”
白亦辰正优雅地夹起一小块炖得软烂入味的鹿腩,闻言神色不动,只是眉峰微微挑了一下,嘴角噙着一抹温润如常的笑意,抬眼看向叶父,眼神清澈平和:
“伯父过誉了。小子这一年……诸事繁杂,东奔西走,修为嘛……勉强算是……没落下多少吧?” 他的声音温和如旧,话语却带着一种模棱两可的谦逊,将“差不多”说得极有分寸感,让人无从深究,却又无法质疑其真实性。“让世伯见笑了。”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叶父台阶,又丝毫未泄露自身底牌。叶父闻言,抚须哈哈一笑,并未深究:“年轻人忙碌些好!只要平安康泰,稳步前行就好!”
“好了好了,别光顾着说话!”叶母适时地打断了爷仨的交谈,拿起公筷,体贴地给叶凡和白亦辰碗里各添了一大块参茸鸡肉,又舀了一大勺鸡汤,“这汤熬了许久,最是滋养。快趁热喝,别光顾着说,菜都要凉了!你们都辛苦了,多吃点补补元气!” 她的话语里满是慈母的絮叨与关切,“尤其是凡儿,赶路回来,更要好好温补!”
这顿带着浓浓亲情与温馨暖意的晚膳,在叶母的催促和白亦辰、叶凡的应和声中,又添了几分热闹。
膳毕。仆妇们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杯盘。
叶母站起身,对着叶凡温和地道:“凡儿,你一路奔波,回屋歇着去吧。” 随即,她目光转向白亦辰,那眼神就像看着自家另一个需要安顿的孩子,充满了自然的熟稔与随意:“小辰啊,你也早些歇息。厢房那边,还是老地方,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开口。”
白亦辰闻言,起身,姿态闲雅又带着晚辈应有的礼数,对着叶母和叶父微微一欠身:“多谢伯父伯母款待,叨扰了。二位也请早些安歇。”
“叨扰什么,你来了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叶母笑着嗔怪了一句。
叶凡也对着父母行礼告退:“爹,娘,儿先去歇息了。”
“去吧去吧!”叶父笑呵呵地挥手。
叶凡和白亦辰两人走出暖意融融的饭厅。府内廊下的灯笼己经次第点亮,驱散了院中渐深的暮色。
叶凡的目光与白亦辰在廊下的光影中相遇。白亦辰的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温雅的笑容,眼神却在灯笼暖光下显得深邃了些许,仿佛潜藏着未尽之言。
他没有多言,只是极轻微地对叶凡点了下头。
“叶兄,早些安歇,明天再说。” 白亦辰的声音温和平稳。
“好,明天说。” 叶凡点头回应。
恰好一名伶俐的小丫鬟提着琉璃灯笼走了过来:“少爷,白少爷,夫人吩咐奴婢送您二位去厢房歇息。”
“有劳。” 叶凡道。
白亦辰也对丫鬟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