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重新笼罩了冰冷的矿洞,厚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苏晚的身体再次彻底在硝石堆上,如同被遗弃的冰雕,覆盖着那层污浊的灰白死气。手腕上那道因剧痛而短暂显露的冰蓝裂痕,早己被重新覆盖、抹平,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她后背因剧烈痉挛而微微偏移的姿势,和身下硝石颗粒被压出的更深凹痕,无声诉说着方才那短暂而混乱的挣扎。
萧珩那边,那只被厚厚硝石冰壳覆盖的手,表面那道细微的裂痕周围,龟裂的纹路似乎蔓延得更开了一些,如同蛛网,爬满了灰白色的冰壳表面。裂痕深处,那点暗金色的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毫无生机的黑暗。溢散出的最后一缕炽热气息,如同投入冰海的星火,转瞬即逝,没有留下任何温度。
冰渊之下,似乎再次回归了永恒的寂静。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死寂之中——
苏晚那被灰白死气彻底覆盖、冰封的意识核心最深处,一点微弱的、冰冷的“火星”,极其艰难地……跳动了一下。
那不是生机之火,而是……剧痛残留的余烬!
方才那瞬间将她意识重新碾碎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混乱剧痛——矿脉死寂冰寒的侵蚀、冰梅印记被撕裂的创伤、暗金炽热污染的灼烧、心口虚无黑洞骤然加速的吞噬——虽然狂暴地摧毁了她短暂的清醒,却也在那绝对的痛苦冲击下,于她冰封的意识底层,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持续燃烧的……冰冷灼痕!
这灼痕本身,就是一道永不熄灭的……痛苦印记!
此刻,这痛苦的印记,如同冰封荒原上唯一残留的死灰余烬,在永恒的黑暗中,无声地、冰冷地……燃烧着。它没有温度,却散发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存在感。
这痛苦的余烬,在绝对的死寂里,成为了唯一能被“感知”的坐标。
它微弱地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如同冰冷的针尖,刺穿着那层厚重的意识冰盖,向外传递着一种……无声的、持续的……痛苦信号。
这信号,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它的“目标”,却并非虚无!
嗡……
一股极其微弱、极其粘稠、带着熔岩凝固后余温的……暗金意念……如同被磁石吸引的冰冷铁屑,极其缓慢地……从意识冰渊的“底部”……那属于萧珩的、同样被冰封的深渊角落……被强行……牵引了上来!
这缕暗金意念,不再是之前那种失控的炽热能量流,它更像是一缕……被冻结了亿万年的、属于“萧珩”本源的……痛苦记忆碎片!带着濒死的绝望、被冰封的不甘、以及一种……源自契约最深处的、冰冷的……共鸣!
这缕暗金意念,被苏晚意识深处那痛苦的余烬所吸引,艰难地穿透意识冰层之间的无形屏障,如同最细微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了那点冰冷的“火星”!
没有融合!没有交流!
只有最纯粹、最冰冷的……痛苦叠加!
苏晚意识深处那点痛苦的余烬,在这缕同源契约带来的、属于萧珩的冰冷痛苦碎片的缠绕下,如同被浇上了污浊的燃油,猛地……爆燃了一下!
“呃——!”
一声更加清晰、带着濒死野兽般绝望和痛苦的闷哼,骤然从苏晚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这声音在死寂的矿洞中显得格外刺耳!
她的身体,那具趴在硝石堆上的“冰雕”,在这一声闷哼发出的同时,猛地……向上弓起!
后背覆盖的灰白色硝石冰壳,因为这剧烈的动作,瞬间崩裂开数道清晰的裂痕!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墨黑的毒血混合着凝固的冰屑,从裂痕中缓缓渗出!
手腕处,那被灰白死气覆盖的冰蓝冷梅印记所在的皮肤,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痛苦而剧烈痉挛、绷紧!覆盖其上的死气层,被绷紧的皮肤拉扯,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一点微弱到极致、却比之前更加清晰的……冰蓝色光芒……极其艰难地、顽强地……从那些细密的裂纹缝隙中……渗透了出来!
这光芒不再是纯净的冰蓝,而是混杂了污浊的灰白和一丝……极其不祥的暗金色!如同被污染的极光!
与此同时!
在苏晚因剧痛而弓起身体的同一刹那——
她身侧,萧珩那只被硝石冰壳覆盖、布满龟裂纹路的手……
五指……猛地……向内……收拢了一下!
不是之前指尖的微动!是整个手掌,五根手指,带着一种源自濒死本能的、极其僵硬却又无比决绝的力量感,猛地……向掌心……蜷缩!
如同溺水者,在彻底沉没前,最后一次……徒劳地……试图抓住什么!
咔嚓嚓——!
覆盖在他手背和手臂上的、那层早己布满龟裂纹路的厚厚硝石冰壳,在这突如其来的、决绝的收拢之力下,再也无法维持!
如同被重锤砸中的劣质琉璃,瞬间……崩裂!
无数灰白色的、带着暗金血污痕迹的坚硬碎片,如同冰雹般,猛地向西周爆射开来!叮叮当当地砸在冰冷的地面和旁边的硝石堆上!
硝石冰壳……彻底碎裂了!
露出了冰壳之下……
萧珩那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
手背上,那朵由暗金流火勾勒而成的炽烈梅印,此刻……清晰地、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这印记,不再是之前那种仿佛在皮肤下燃烧的形态。它变得……极其黯淡!如同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的熔金浮雕,纹路模糊不清,边缘甚至呈现出一种灰败的、仿佛随时会剥落的质感。暗金色的光芒微弱得几乎熄灭,只剩下一点如同余烬般的暗红,在梅印的核心极其缓慢地、沉重地……明灭着。
更让人心悸的是——
这只刚刚爆发出决绝收拢之力的手,在冰壳碎裂、梅印暴露的瞬间,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源自痛苦本能的力量。它无力地、微微颤抖着,重新下去,五指依旧保持着那个半收拢的、徒劳的抓握姿态,僵硬地落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那黯淡的暗金梅印,如同垂死凶兽最后闭合的眼睑,那点暗红的余烬明灭,也变得更加缓慢、更加微弱。
仿佛刚才那一下决绝的收拢,就是它……最后的挣扎。
矿洞中,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苏晚弓着身体、因剧痛而剧烈颤抖的压抑喘息,以及她手腕处从死气裂纹中艰难透出的、污浊的冰蓝微光。
还有萧珩那只重新、手背上烙印着黯淡梅印、徒劳抓握着冰冷虚无的……僵硬的手。
死灰的余烬,在双梅的印记上,同步地、冰冷地……明灭着。
同归的绝境,并未打破。
只是从冰封的死寂……滑入了痛苦燃烧的……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