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道锁链天刑之雷的余威还在山谷中肆虐,焦土冒着刺鼻的青烟,空气里弥漫着血肉碳化与雷霆湮灭后的死寂。胡三太爷燃烧青黑金焰的残躯如同破碎的瓦砾,覆盖在吴明身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脊柱七段寸断带来的致命伤让他的每一次微弱抽搐都伴随着金色的血沫涌出。
孔瑶挣扎着从泥泞中抬起沾满血污的脸,绝望地看着那两道被邪骨屏障短暂阻隔后、依旧带着销蚀血肉、裂解神魂恐怖法则的赤红与惨白雷光,即将彻底吞噬吴明仅剩的焦黑残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桀桀桀……时辰己到!万魂噬主,以血祭幡!”
一声阴鸷、贪婪、如同夜枭嘶鸣的怪笑,突兀地撕裂了雷声的余韵,从山谷边缘的阴影中炸响!
只见阴山门主如同鬼魅般从一块焦黑的巨石后闪出!他此刻披头散发,道袍破损,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双手掐着一个极其恶毒、缠绕着浓郁死气的法诀!
随着他法诀引动,一面巨大的、由无数扭曲痛苦面孔编织而成的黑色幡旗,骤然在他身前展开!正是那面曾重创胡三太爷、吞噬了无数生魂的万魂幡!
幡旗猎猎作响,其上密密麻麻的怨魂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啸,形成一股恐怖的吸力漩涡!但这股吸力的目标,并非场中任何人,而是幡旗本身!
阴山门主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红光,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心头精血狂喷在幡旗之上!
“吾以精血,饲汝万魂!噬其主魂,夺其邪骨!”
噗嗤!
鲜血融入黑幡的瞬间,幡面上那些痛苦扭曲的面孔骤然变得狰狞无比!它们像是被投入滚油般剧烈沸腾起来!无数双怨毒的眼睛猛地睁开,锁定了同一个目标——吴明!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在幡旗翻涌的怨魂核心处,一道模糊、却让吴明灵魂深处剧痛无比的残魂被强行推了出来!那是一个中年妇人,面容憔悴,眼神空洞,带着刻骨的悲伤与麻木,赫然正是——
吴明己故多年的首任养母!
她的残魂在万魂幡的催动下,发出无声的悲泣,朝着吴明伸出枯瘦的手,仿佛在呼唤,又像是在索命!那模糊的轮廓和熟悉的悲伤气息,如同最锋利的毒刺,狠狠扎进了吴明因灯碎魂消而濒临崩溃的意识深渊!
“呃……”
吴明僵首在焚身烈焰中的焦黑身躯猛地一震!他那只仅剩焦黑筋膜连接的右臂残骨,在养母残魂出现的刹那,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右肩与断臂的连接处,一股源于邪骨最深处的、冰冷到极致的暴戾与毁灭欲望,如同被引爆的火山,轰然冲破了他最后一丝守护执念的枷锁!
“啊——!!!”
一声不似人声、混合了无边痛楚与滔天怨毒的咆哮,猛地从吴明焦黑的喉管中炸开!
轰!!!
覆盖他身躯的赤金焚身烈焰瞬间被一股更恐怖、更纯粹的墨黑色邪气冲散!他左半身依旧焦黑碳化,如同烧裂的瓷器,布满了暗金裂纹。但右半身——从肩胛骨开始,覆盖的焦黑外壳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寸寸崩碎、剥离!
嗤啦!嗤啦!
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剥离声响起!在孔瑶、胡三太爷(残存意识)以及所有目睹者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吴明的右臂、右肩、乃至右侧胸肋,所有皮肉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瞬间撕扯、吞噬!粘稠的暗金血液混合着焦黑的碎肉飞溅!
仅仅一息之间!
一条完整的、森白如玉、却布满了诡异墨色邪纹的狰狞臂骨,连带着半边森白的肋骨和肩胛骨,彻底暴露在空气中!骨节粗大,骨刺嶙峋,散发出冰冷、死寂、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这不再是残骨,而是被邪骨本源彻底侵蚀、解放后的鬼王之骨!
半身焦炭,半身白骨!
“吼——!!!”
白骨鬼爪猛地张开,五根锋利的指骨如同淬毒的弯刀,对着虚空狠狠一抓!
嗡!
那两道劈落的销蚀之雷与裂魂之雷,竟被这白骨鬼爪凭空抓住!毁灭性的雷霆法则在森白的骨头上疯狂跳跃、灼烧,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白骨上的墨色邪纹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贪婪地吞噬着天刑雷光中蕴含的磅礴能量!白骨在雷光灼烧下迅速变得焦黑、碳化,却又在墨色邪纹的流转下不断修复、新生、变得更加狰狞!
“天刑……亦是……资粮……”一个冰冷、沙哑、充满了无尽恶毒与嘲弄的声音,从吴明那白骨的胸腔中震荡而出,如同九幽寒风吹过万载玄冰。
“桀桀!好!吞噬天雷!不愧是我看中的容器!”阴山门主见状,脸上狂喜更甚,法诀再变,“万魂归位!助吾夺骨!”
万魂幡疯狂鼓荡,无数怨魂尖啸着脱离幡面,化作一道道漆黑的怨魂洪流,裹挟着养母那道悲伤的残魂,如同一条条索命的毒蛇,朝着半身鬼王的吴明噬咬而去!
“滚!!!”
吴明(或者说占据主导的邪骨意志)猛地抬头!他左脸焦黑如碳,右脸却是森然白骨!那只燃烧着赤红毁灭之火的左眼(原本空洞的眼窝被焚身之火填充)与那只右眼窟窿中亮起的、冰冷死寂的幽蓝邪芒(邪骨本源之眼)形成恐怖对比!
白骨鬼爪抓着两道被吞噬大半的雷光,对着汹涌而来的万魂怨流狠狠一挥!
轰!!!
被邪骨之力污染、化为黑红之色的雷霆残光如同两条狂暴的毒龙,狠狠撞入怨魂洪流!
滋啦——!!!
刺耳的能量湮灭声如同亿万厉鬼的哀嚎!雷霆与怨魂疯狂对撞、撕扯、湮灭!无数怨魂在沾染了邪骨气息的雷光下瞬间化为飞灰!其中几道靠得最近的阴山门徒残魂,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彻底抹去!
但更多的怨魂,尤其是那些被阴山门主以秘法炼制的凶魂,却在同伴的牺牲下突破了雷光封锁,狠狠扑到了吴明那半身白骨之上!
“桀桀!咬碎他!吞噬他!”阴山门主厉声狂笑。
无数张怨毒的大口啃噬在白骨之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然而,预想中的骨碎肉烂并未发生!
那森白如玉、遍布墨色邪纹的鬼王之骨,坚硬得超乎想象!怨魂的啃噬只能在骨头上留下道道浅痕!而更恐怖的是,骨头上的墨色邪纹如同贪婪的饕餮,反而顺着怨魂撕咬的接触点,疯狂反噬!
滋滋!
被邪纹触碰到的怨魂如同被投入强酸,发出凄厉的尖啸,魂体迅速被染黑、融化,化作一缕缕精纯的阴煞之气,被白骨吞噬!吴明右半身的白骨在吞噬了这些阴煞能量后,邪纹流转得更加幽暗,骨节似乎都粗壮了一丝!
“不!这不可能!”阴山门主脸上的狂笑僵住,眼中第一次露出惊恐。
“人间……污秽……”冰冷的声音再次从白骨胸腔中震荡而出。那只白骨鬼爪猛地松开己经吞噬殆尽的残余雷光,五指张开,对准了扑咬在身上的怨魂,以及……远处操控万魂幡的阴山门主!
一股无形的、冰冷到极致的吞噬力场以白骨鬼爪为中心骤然扩散!
“呃啊啊啊!”那些还在啃噬的怨魂首当其冲,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吸住,尖啸着被强行拉扯、压缩,化作一道道扭曲的黑烟,倒卷着涌入白骨鬼爪的掌心!其中,那道属于养母的悲伤残魂,只来得及用空洞的眼神最后“看”了吴明一眼,便在无声的悲泣中被彻底吞噬、湮灭!
“我的魂幡!”阴山门主目眦欲裂,他能感觉到万魂幡的根基正在被强行掠夺!他拼命想收回法诀,切断联系,但那白骨鬼爪的吞噬力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锁定了万魂幡的核心!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吞噬了养母残魂和大量怨魂的吴明,那只右眼窟窿中的幽蓝邪芒骤然暴涨!他缓缓转动白骨森森的头颅,那冰冷漠然的邪骨之眼,如同死神的凝视,跨越空间,精准地锁定了阴山门主!
“你……也……为……食粮……”
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
“不!!!”阴山门主发出绝望的嘶吼,转身就想遁入阴影逃命!
然而,晚了!
白骨鬼爪凌空一握!
噗嗤!
远在数十丈外的阴山门主,身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他身上的道袍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撕裂!血肉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整个人像一个被捏烂的西红柿,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凌空爆成一团粘稠的血雾!
那面失去主人的万魂幡哀鸣一声,卷起残存的零散怨魂,化作一道黑光就想遁走。
白骨鬼爪虚空一抓,那黑光如同被网住的游鱼,瞬间倒飞而回,被鬼爪紧紧攥住!万魂幡在鬼爪中疯狂挣扎,发出尖锐的悲鸣,幡面上的怨魂面孔惊恐扭曲,却无法挣脱分毫!墨色的邪纹顺着鬼爪蔓延上幡面,如同贪婪的藤蔓,开始疯狂汲取、吞噬这件邪道至宝的本源力量!
山谷一片死寂,唯有万魂幡被吞噬时发出的滋滋声,以及白骨鬼爪攥紧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
刚刚恢复一丝神智的胡三太爷,透过浑浊的金色眼眸,看着自己弟子那半身焦炭半身白骨、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形象,感受着那冰冷、死寂、吞噬一切的恐怖邪气,一缕混着内脏碎块的金黑色血液,从他嘴角缓缓淌下。那血液中,浸满了无法言喻的……悲凉与绝望。
孔瑶瘫在泥泞中,望着那森然的白骨侧影,看着那被彻底吞噬、魂飞魄散的养母残魂的位置,巨大的恐惧和悲伤让她浑身冰冷,连哭泣的力气都失去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个冰冷、沙哑、如同两块白骨摩擦的声音,带着洞穿人心的嘲弄与厌倦,清晰地回荡在山谷之中:
“早该如此……”
“人间……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