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新生的蛇蜕薄膜紧绷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脊椎深处冰锥穿刺般的麻痒。我蜷在齐家土炕的角落,月光穿过破窗,将人皮地图上那座血污勾勒的塔影投在土墙,扭曲晃动如同鬼魅。齐奶奶枯槁的手指蘸着药汁涂抹我后背,药汁混着蛇腥气渗入薄膜下,激得新生的骨肉阵阵抽搐。
“柳三爷的鳞气护着你,却也引着它们……”她嗓音嘶哑如裂帛,浑浊的眼珠瞥向窗外沉沉的夜幕,“今夜,你家老祖宗该来讨债了。”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卷着尘土猛地灌入屋内!油灯的火苗“噗”地缩成绿豆大,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昏黑。浓得化不开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过土炕,浸透薄被,将我死死包裹。
眼皮陡然变得千斤重,意识被强行拖拽着,向下沉沦……
血碑荒冢
再“睁眼”,己置身一片荒芜的旷野。
天空是污浊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厚厚的、缓慢蠕动的灰云,像垂死的巨兽内脏。脚下是龟裂的焦黑土地,裂缝深处透出隐隐的红光,如同凝固的岩浆。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硫磺混合的恶臭,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铁砂。
前方,无数巨大的黑色石碑如同折断的巨兽獠牙,密密麻麻地插在龟裂的大地上,一首延伸到视野尽头。碑身斑驳,刻满模糊不清的符文,每一个符文都在缓缓渗出粘稠的黑血,顺着碑身蜿蜒流淌,汇入龟裂的地缝中。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风声都消失。
在这片死寂中,一个佝偻的黑影,正背对着我,跪在一座格外巨大的残碑前。那残碑从中断裂,上半截不知所踪,只留下半截布满裂纹的基座,像一张被撕裂的巨口。
黑影穿着破烂的、辨不出年代的粗布麻衣,枯槁的身形在巨大的残碑下显得渺小如蝼蚁。他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那呜咽声在死寂的旷野上回荡,带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痛苦。
“祖……爷?”一个模糊的称呼卡在喉咙里。我认出了那个背影。是族谱画像上,那位身着前清马褂、面容模糊的吴家高祖!他怎么在这里?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声音,那佝偻的身影猛地一颤,呜咽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来。
看清他面容的瞬间,我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那不是人脸!
那是一个布满龟裂、如同干涸河床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两团幽绿的鬼火,火光跳跃,映照着的牙床和森白的颧骨。没有嘴唇,只有乌黑的牙床在无声地开合。
更骇人的是,他那枯槁的、裹着破烂布片的脖颈上,赫然缠绕着几十条漆黑如墨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深深钉入他身后那座巨大残碑的裂纹深处!每一次他身体的颤抖,都引得锁链哗啦作响,如同来自地狱的丧钟!
“嗬……嗬……”骷髅头的牙床开合,发出漏气般的嘶鸣。他抬起两只只剩白骨的手爪,颤巍巍地指向我。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座断裂的巨碑基座下,竟歪歪斜斜地躺着一本摊开的书册!书页厚重古旧,像是某种动物的皮鞣制而成,边缘焦黑卷曲。
是族谱!吴家的族谱!
“哗啦啦……”
无风自动!
那摊开的族谱书页突然疯狂地翻动起来!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用力撕扯、翻搅!泛黄的纸页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脆弱的纤维被撕裂!
翻动!翻动!快得只剩一片残影!
最后,猛地定格!
摊开的书页上,赫然写着一个名字——吴天罡。正是高祖的名讳!
就在名字定格的刹那!
“噗!”
“噗!”
“噗!”
三声沉闷的、如同熟透果子破裂的声响,从那骷髅头的眼窝和口中同时传出!
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腥气的黑血,如同失控的喷泉,猛地从那两个燃烧着鬼火的眼窝中狂喷而出!同时,一股更粗壮的黑血柱从他大张的、没有嘴唇的牙床间飙射出来!
黑血!
浓稠如墨,腥臭扑鼻的黑血!劈头盖脸地浇在摊开的族谱上!不偏不倚,全部喷溅在“吴天罡”三个字上!
“滋啦——!”
黑血沾上书页的瞬间,如同滚油泼雪!刺耳的声音伴随着腾起的、带着硫磺味的腥臭白烟!书页上的墨迹在血污中剧烈扭曲、变形!
“吴天罡”三个字像是活了过来!它们在血污里疯狂挣扎、蠕动,如同被泼了开水的蛞蝓!墨迹的边缘迅速被黑血腐蚀、晕染开,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从书页上溶解消失!
屠仙咒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不是雷声!是那断裂的巨碑基座发出的轰鸣!巨大的碑体在剧烈颤抖,表面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扩大!无数黑色的碎石簌簌落下!
“嗷——!”
一声凄厉到极致、非人非兽的尖啸,从剧烈颤抖的骷髅头口中爆发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被烈火灼烧灵魂般的剧痛!
随着这声尖啸,他那缠绕着锁链的、仅剩枯骨的身体猛地膨胀、扭曲!皮肉和破烂的布片如同融化的蜡油般剥落、流淌,露出底下急速生长的、覆盖着青黑色嶙峋骨刺的骨架!骨架在疯狂拔高、变形,脊椎骨节节凸起如刀锋,肩胛骨撕裂皮肉,伸展出巨大而破碎的骨翼轮廓!
他似乎在承受着超越极限的痛苦,正在被强行扭曲成某种恐怖的存在!
“噗!”
又是一声闷响!
这一次,是骷髅头的天灵盖!
在吴天罡扭曲膨胀、骨刺丛生的恐怖身躯顶端,那颗燃烧着幽绿鬼火的骷髅头猛地向上拱起!天灵盖的位置,坚硬的颅骨如同被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撑开!
“咔嚓!”
颅骨碎裂!
一股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腥臭、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污秽的暗红色血浆,混合着碎裂的骨渣和粘稠的脑浆,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猛地从炸裂的天灵盖中喷射而出!
血雨!
腥臭污秽的血雨,混杂着碎骨和脑浆,铺天盖地地浇淋下来!瞬间将摊开的族谱,将上面那个正在被腐蚀溶解的名字“吴天罡”,以及周围的大片书页,彻底淹没在污秽的血浆之中!
血浆并未流淌开,而是像活物般在书页上迅速凝固、蠕动。在“吴天罡”三个被腐蚀得几乎消失的名字上,粘稠的血浆蠕动着,重新勾勒出三个更加狰狞、更加邪异的暗红色大字:
屠仙咒!
这三个血字,笔画扭曲虬结,如同无数条缠绕在一起的毒蛇,散发着滔天的怨毒和诅咒!
血咒在皮
“啊——!”
极致的恐惧和灵魂被撕裂的剧痛让我猛地从土炕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如擂鼓,浑身冷汗浸透,后背蛇蜕薄膜下的脊椎骨一阵阵痉挛般的剧痛。
是梦?那血腥荒冢,那断裂巨碑,那化作恐怖怪物的高祖,那被污血淹没的族谱,还有那三个怨毒刻骨的血字“屠仙咒”……
喘息未定,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齐奶奶屋角那个破旧斑驳的木箱——祖传的族谱就收在那里!
“吱呀……”
仿佛回应我的注视,那沉重的木箱盖子,竟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己缓缓地、无声地向上掀开了一条缝!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陈旧书卷、血腥和硫磺的诡异气味,从箱缝中弥漫出来。
借着惨淡的月光,我死死盯着那条缝隙。
一只枯槁的、指甲乌黑尖长的手,正从箱内缓缓伸出,搭在了掀开的箱盖上!
指关节如同扭曲的枯枝,皮肤青黑发亮,覆盖着细密的鳞片!
那只手按在箱盖上,停顿了片刻。
然后,开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翻动箱内的书页!
“哗啦……”
“哗啦……”
纸张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屋里清晰得可怕。
书页翻动着,最后,停在了某一页。
箱缝中,那只覆盖着鳞片的枯手缓缓抬起,指向摊开的书页某处。
我屏住呼吸,视线穿透昏暗,落在那被指着的名字上——
吴天罡。
正是族谱上高祖的名讳!
就在我目光聚焦的刹那!
“嗒……”
一滴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箱盖缝隙上方滴落!不偏不倚,正滴在“吴天罡”三个字的墨迹上!
墨迹瞬间被晕染开,像一滴墨掉入清水,迅速扩散、变淡。那滴暗红的液体却像有生命般,在变淡的墨迹上蠕动、凝聚,边缘缓缓渗出丝丝缕缕的、更加深沉的污血,如同活物的触须,一点点蚕食着先祖的名字!
污血浸染的墨迹边缘,无声无息地浮现出两个蝇头小字,颜色比污血更深,近乎漆黑,扭曲如同蝌蚪:
孽偿
血咒缠身:当“孽偿”二字浮现的瞬间,吴明后背蛇蜕薄膜下的脊椎骨骤然灼痛——被柳三爷新换的蛇仙骨上,悄然浮现出与污血墨迹同源的扭曲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