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么？”
灵兽那低沉沙哑、带着古老悲悯的疑问，如同最后一声叹息，在吴明濒临熄灭的意识深处回荡。断腕处鲜血如泉喷涌，带走体温和最后一丝气力。后背鬼面疮在剧痛刺激下疯狂搏动，冰冷怨毒的诅咒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残存的意志。巨大的灵兽熔岩般的猩红巨眼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庞大的头颅缓缓收回峭壁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只留下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绝望。
值吗？为了半株仙草，赔上三根手指，换来一句“抵十年阳寿”的残酷审判？妹妹的命，难道真要他用血肉骨头去一寸寸地填？
冰冷的绝望如同寒潭的水，瞬间淹没了他。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深渊。身体再也无法支撑，软软地瘫倒在冰冷光滑的巨石上，断腕无力地耷拉着，鲜血在身下迅速蔓延，浸湿了粗糙的石面。
就在意识彻底消散前的刹那——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绝对死寂的山坳中异常清晰地响起！
是那只被灵兽随意丢弃、染着吴明鲜血的断手！它连同那半株沾满血污的白玉凝芝，一同落入了寒潭边缘冰冷刺骨的草丛里！
断手落地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寒潭边缘的草丛，并非寻常青草，而是常年浸润阴寒死气、呈现出一种暗绿色的、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怪异植被！吴明断腕处喷涌而出的、滚烫的、带着邪骨气息的鲜血，如同滚油泼雪，瞬间浇在了那片腐草之上！
嗤——！！！
刺耳的腐蚀声骤然响起！暗绿色的腐草如同活物般剧烈扭动、萎缩、化为粘稠的黑水！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污秽死气，混合着吴明鲜血中那丝微弱的邪骨气息，如同被点燃的毒烟，猛地升腾而起！
这股诡异的气息，瞬间激怒了某个沉睡在寒潭深处的存在！
轰隆！！！
寒潭漆黑如墨的水面，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巨石！大量粘稠的、如同黑色油脂般的水泡疯狂涌出、破裂，散发出更加浓烈的、如同千万具尸体腐烂后的恶臭！
一股极其阴寒、极其暴戾、充满了无尽死气的恐怖气息，如同苏醒的洪荒凶兽，轰然从潭底爆发出来！整个寒潭的水面猛地向上凸起！形成一个巨大的、不断翻涌的黑色水包！
哗啦——！！！
水包炸裂！一道浑身覆盖着粘稠黑色淤泥、散发着浓烈尸臭和恐怖死气的身影，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猛地破水而出！
它！就是之前被柳云烟锁在潭底、被吴明用邪骨之力强行压制的——老僵尸！
此刻，这老僵尸似乎被潭边那混合着邪骨气息的污秽死气彻底激怒！它身上覆盖的淤泥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早己干瘪发黑、如同枯树皮般的皮肤！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充满了无尽怨毒和饥饿的鬼火！它裂开腐烂的嘴唇，露出满口乌黑尖利的獠牙，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暴戾和嗜血的咆哮！
“吼——！！！”
腥臭的尸气如同狂风般扑面而来！老僵尸干枯僵硬的手臂猛地抬起，五指如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首首抓向巨石上那个毫无反抗之力、散发着鲜活生人气息的——吴明！这一爪蕴含的尸毒和死气，足以瞬间将他化为行尸走肉！
就在这千钧一发、吴明即将被撕碎的瞬间——
嗡！！！
吴明怀中，那卷暗红色的堂单，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仿佛感受到了宿主濒死的危机！一股冰冷沉重、带着煌煌正气的镇压之力，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强行唤醒，猛地从堂单深处爆发出来！
这股堂口的力量，并非主动护主，更像是在濒死威胁下被邪骨和尸气双重刺激而被动激发的最后挣扎！
轰！
一股无形但极其霸道的冲击波以吴明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屏障，狠狠撞上了老僵尸抓来的利爪！
噗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浸水的皮革上！老僵尸那干枯的手爪上覆盖的黑色死气被瞬间灼烧、溃散！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动作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硬生生阻了一阻！
但堂单的力量终究是仓促被动激发，强弩之末！仅仅阻挡了一瞬，那无形的屏障便如同玻璃般碎裂！
不过，这短短的一瞬，却给了吴明一线生机！那剧烈的冲击和濒死的巨大威胁，如同冷水浇头，将他从昏迷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呃——！”吴明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断腕的撕裂痛！鬼面疮的冰冷刺痛和麻痒！还有被堂单之力冲击带来的灵魂震颤！但更强烈的，是眼前那张腐烂狰狞、獠牙毕露、散发着浓烈尸臭的僵尸鬼脸！
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
“滚开——！”吴明发出一声嘶哑到极点的咆哮！残存的左手下意识地抓起身边一块拳头大小的尖锐石块，用尽全身残存的、被剧痛和恐惧榨干的力气，狠狠朝着近在咫尺的老僵尸那张腐烂的鬼脸砸去！
噗！
石块精准地砸中了老僵尸腐烂塌陷的鼻梁！黑色的腐肉碎屑和粘稠的尸液飞溅开来！虽然无法对其造成实质伤害，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和挑衅，却让本就暴怒的老僵尸彻底疯狂！
“嗷——！！！”老僵尸发出更加凄厉的咆哮！腐烂的头颅猛地一甩，布满獠牙的大嘴张开，带着一股腥臭无比的恶风，狠狠朝着吴明砸石块的左臂咬来！速度快如闪电！
吴明瞳孔骤缩！想缩手，己然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张散发着恶臭、流淌着黑色涎液的巨口，如同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自己的左臂！
就在那森白的獠牙即将刺穿皮肉的瞬间——
吴明背后那疯狂搏动的鬼面疮，如同受到了致命的挑衅，猛地爆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了怨毒和贪婪的尖啸！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郁水鬼怨念的诅咒之力，如同决堤的毒水，瞬间从疮口汹涌而出，缠绕向吴明的左臂！
这股诅咒之力并非保护，而是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它认定这是自己的“宿主”！
嗤——！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鬼面疮的诅咒之力与老僵尸獠牙上蕴含的恐怖尸毒，在吴明左臂皮肤表面瞬间猛烈对冲、侵蚀！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寒与灼热、麻痹与剧痛的恐怖感觉，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传遍吴明全身！他感觉自己的左臂仿佛被瞬间投入了滚油与冰水的交替地狱！
老僵尸的獠牙最终还是狠狠咬合了下来！尖锐的剧痛从左臂传来！但预想中的臂骨断裂并未发生！鬼面疮的诅咒之力在千钧一发之际形成了一层极其粘稠、极其阴寒的护盾，死死抵挡住了獠牙的穿刺！然而，那獠牙上蕴含的浓郁尸毒，却如同附骨之疽，穿透了诅咒护盾，丝丝缕缕地渗入了吴明左臂的伤口之中！
“呃啊——！”吴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左臂瞬间失去了知觉！一股冰冷、粘稠、带着强烈腐蚀性和僵化感的毒素，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血脉疯狂地向着手臂深处、向着心脏方向急速蔓延！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僵硬！
剧痛和恐怖的僵化感让吴明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剧烈摇晃，几乎站立不稳。但他残存的意志在尸毒侵蚀的巨大威胁下，爆发出最后的疯狂！
“给我——死——！”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被尸毒侵蚀、逐渐僵硬的左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不再试图挣脱，反而如同铁箍般死死抱住了老僵尸那颗腐烂的头颅！同时，残破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狠狠向前一撞！
噗通！
两个身影纠缠着，重重地砸进了旁边冰冷刺骨的寒潭之中！粘稠漆黑、散发着恶臭的潭水瞬间将他们淹没！
冰冷的潭水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激着吴明被尸毒侵蚀的身体！剧痛和窒息感让他几欲昏厥！但他死死抱着老僵尸的头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它的脸狠狠按向潭底那冰冷坚硬、布满了尖锐碎石和腐烂水草的淤泥！
咕噜噜……
潭水翻涌着黑色的气泡。老僵尸在水中疯狂地挣扎、咆哮，腐烂的爪子狠狠抓挠着吴明的后背和左臂，留下道道深可见骨、迅速腐烂流脓的恐怖伤口！后背的鬼面疮被尸毒和潭水双重刺激，疯狂搏动、喷涌出更多粘稠的暗黄脓血！
冰冷！剧痛！窒息！尸毒在血脉中疯狂蔓延！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
就在吴明感觉自己即将被冰冷的潭水、剧痛的尸毒和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时——
被他死死按在潭底淤泥中的老僵尸，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
覆盖在它腐烂头颅上的淤泥，在挣扎和水流冲刷下簌簌掉落！
然后，那双燃烧着幽绿色鬼火的眼眶，毫无征兆地、死死地盯住了近在咫尺、同样在冰冷潭水中痛苦挣扎的吴明！
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暴戾和饥饿！
竟然……多了一丝极其怪异、极其清晰的……困惑？！甚至是一丝……难以置信？！
紧接着，一个仿佛摩擦着腐朽棺木、嘶哑扭曲、却又带着一种洞悉本质般清晰的声音，无视了冰冷的潭水阻隔，如同无数根冰冷的毒针，狠狠扎进了吴明被尸毒侵蚀、即将彻底冻结的意识深处！
“你……身上的味道……”
老僵尸腐烂的嘴唇扭曲着，幽绿的鬼火剧烈跳动。
“……是……同类的……味道……”
同类？！
吴明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冰冷的窒息感和尸毒蔓延的僵化感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血棺里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漆黑空洞的双眼……喑哑的“容器”低语……堂单背面狰狞的“鬼王醒时弟马死”……灵兽悲悯的“值么”……红衣水鬼怨毒的诅咒……还有眼前这具腐烂僵尸嘶吼的“同类”……
混乱的线索、恐怖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里疯狂旋转、碰撞！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残存的灵魂！
不！不可能！
他想要嘶吼，想要否认，但冰冷的潭水灌入口鼻，只剩下绝望的窒息。
老僵尸那双燃烧着幽绿鬼火、充满了困惑和一丝莫名确认的眼眶，如同烙印，死死地印在了他最后的光影里。
黑暗，彻底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