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仙碑顶,吴明那点残魂光晕携着颠覆性的“饲妖”真相坠入幽冥深处,而辰州山谷的惨剧才刚刚拉开帷幕。
孔瑶凄厉的惨嚎撕裂了死寂。灰黑色的死气如同挣脱囚笼的凶兽,从她心口那被剜去一块的空洞处喷涌而出,瞬间将她吞没!灰白色的石纹如同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脖颈、脸颊、手臂……曾经鲜活的血肉正被冰冷的石质无情吞噬。她蜷缩在泥泞中,身体因剧痛而扭曲痉挛,每一次挣扎都让石化的进程加速一分,那双刚刚恢复生机的眼眸里,只剩下信仰崩塌后的空洞与濒死的绝望。
“孔瑶——!!”白仙姑与黄老太爷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上去,试图以自身微薄的妖力驱散死气。然而那浓郁的灰黑死气如同拥有生命,化作粘稠的屏障,将她们狠狠弹开。白仙姑踉跄后退,袖中珍稀的灵草散落一地;黄老太爷枯瘦的手掌被死气腐蚀,发出“滋滋”轻响,冒出缕缕黑烟。
“没用的……”鹰天灵巨大的蛇首低垂,金黄色的竖瞳中倒映着孔瑶挣扎的身影,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力,“守墓血脉枯竭,石化反噬……这是命劫。路静儿那丫头……她带来的真相,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巨大的身躯微微颤抖,鳞片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它守护此地千年,见证过太多牺牲,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彻骨的寒意——守护的基石,竟是建立在如此肮脏的谎言之上。
“命劫?又是命劫?!”黄老太爷猛地抬头,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第一次露出近乎狰狞的怒意,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高耸的灰仙碑,“凭什么?!凭什么她们就该死?!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家,背地里却在……在‘饲妖’!”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枯瘦的手指指向石碑,指向那片死寂的山谷,指向这片被谎言浸透的大地。
“饲妖……”白仙姑失神地重复着,素来清冷的脸上血色尽褪。她想起药谷禁地中那株吞噬生机的幽冥噬魂花,想起自己亲手投入的、一株株枯萎的灵草。原来,她精心培育的生机,滋养的不是仙草,而是……妖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
山谷中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每一个角落。孔瑶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石化的灰白色己覆盖了她大半身躯,唯有心口处,那被剜去的空洞依旧在汩汩涌出灰黑死气,仿佛是她生命最后、也是最痛苦的宣泄。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即将吞噬一切时——
嗡!
一股庞大、浩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深切入骨的悲怆气息,如同沉睡的巨岳苏醒,骤然降临整个辰州山谷!
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光线的凝滞与沉淀。五道顶天立地的虚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山谷上空,如同五座支撑天地的神山!
胡三太爷!黄家太奶!白家太姑!柳家太爷!悲王!
五大仙家掌堂教主,齐至!
胡三太爷居中,依旧是一身玄色长袍,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金色的眼眸清晰可见。只是此刻,那眸中再无往日的威严与深邃,只剩下一种……看透一切后的沉重与疲惫。他身后,黄家太奶拄着蛇头拐杖,佝偻的身躯微微颤抖;白家太姑白衣胜雪,脸色却比雪更苍白;柳家太爷身形虚幻,缠绕着淡淡的青色雾气;悲王巨大的骸骨身躯沉默如山,眼眶中的魂火跳动得异常缓慢。
他们的出现,并未带来丝毫希望。山谷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孔瑶身上翻腾的死气都为之一滞。鹰天灵巨大的蛇首昂起,金瞳中充满了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白仙姑与黄老太爷更是僵在原地,身体因恐惧与复杂的情绪而微微颤抖。仙家亲临,是救赎?还是……灭口?
胡三太爷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他看到了濒死石化的孔瑶,看到了鹰天灵眼中的悲凉,看到了白仙姑与黄老太爷的惊惧,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那座高耸的、散发着冰冷死气与无数亡魂悲鸣的灰仙碑上。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雷霆更令人心悸。五大仙家掌堂教主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足以碾碎山岳的威压,压得山谷中所有生灵都喘不过气。
终于,胡三太爷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再洪亮威严,而是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决绝,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聆听者的心头:
“饲妖之局……”
“始于……贪妄……”
“盛于……欺瞒……”
“终于……罪孽……”
他每说一句,身后的几位掌堂教主身影便微微晃动一下,气息变得更加沉重。
“灰仙饲妖星之卵……”
“胡家饲破局魔种……”
“黄家饲腐朽符印……”
“白家饲噬魂妖花……”
“悲王……饲万鬼凶胎……”
他将路静儿揭露的真相,一字一句,清晰地复述出来。没有辩解,没有推诿,只有冰冷的陈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剜在在场所有仙家弟子的心上,也剜在他们自己的……道基之上!
“此局……”
“以弟子骨血为薪柴……”
“以苍生信仰为帷幕……”
“以轮回秩序为赌注……”
“铸就……滔天之罪!”
最后西个字落下,胡三太爷周身的气息猛地一滞!他身后,黄家太奶手中的蛇头拐杖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白家太姑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稳,柳家太爷周身的青雾剧烈翻腾,悲王眼眶中的魂火骤然黯淡!
山谷中,一片死寂。只有胡三太爷那沉重如山的忏悔,在死寂中回荡,震得人心神欲裂。
“今日……”
“此局……”
“当——破——!!!”
胡三太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最后一个“破”字,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
话音未落!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金铁断裂的脆响,猛地从胡三太爷身上爆发出来!
只见他身后,那九条象征着无上威严、承载着磅礴法力的、如同赤金铸就的巨大狐尾虚影,其中最为粗壮、最为凝实、代表着其本源修为与堂口气运的——第七条狐尾,竟毫无征兆地……齐根断裂!!!
断口处,没有鲜血喷溅,只有刺目的、如同熔岩般流淌的赤金色光芒疯狂倾泻!那光芒蕴含着恐怖的能量,却带着一种本源崩毁的惨烈气息!断裂的狐尾并未消散,而是在空中剧烈燃烧起来,化作一道焚天煮海的赤金烈焰,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朝着山谷中央、那座散发着妖异气息的灰仙石碑——狠狠撞去!
“太爷——!!!”山谷中残存的胡家弟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断尾焚天?!”鹰天灵巨大的蛇瞳骤然收缩,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它深知这意味着什么!断尾,对狐仙而言,是自毁道基!焚天,是以本源为祭,行毁灭之举!胡三太爷……竟以自身根基为代价,要强行摧毁这饲妖之局的根基——灰仙碑!
轰——!!!
赤金狐尾所化的焚天之焰,狠狠撞在巨大的灰仙碑上!碑体表面血光爆闪,无数亡魂面孔发出凄厉的尖啸,试图抵抗!但在这蕴含了胡三太爷本源修为的焚天之焰面前,抵抗显得如此徒劳!坚硬的碑石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发出“嗤嗤”的消融声,表面迅速焦黑、龟裂!
“哈哈哈!好!好一个断尾明志!”黄家太奶发出一声苍凉的大笑,笑声中却带着无尽的悲怆与决绝,“老婆子活了这把年纪,糊涂了一辈子!今日,也该醒醒了!”
她猛地举起手中的蛇头拐杖,枯瘦的手指毫不犹豫地……狠狠插向自己的——双目!!!
噗!噗!
两声轻响!浑浊的老眼中,两点蕴含着黄仙本源洞察之力的、暗黄色的精光被强行剜出!精光离体的瞬间,黄家太奶身形剧震,气息瞬间萎靡下去,但她却不管不顾,将那两点精光狠狠拍向燃烧的灰仙碑!
“黄仙一脉!剜目——破妄!!!”
暗黄精光没入碑体,如同强酸腐蚀!碑身上流转的、用以遮蔽天机、迷惑感知的符文瞬间黯淡、崩解!露出了碑体内部更加深邃、更加污秽的……核心!
“饲妖之孽……白家……亦有罪!”白家太姑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她伸出纤纤玉手,掌心向上,一枚散发着浓郁生机与药香的、鸽卵大小的白玉内丹缓缓浮现——那是她的本命元丹!
没有丝毫犹豫,她五指猛地合拢!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白玉内丹在她掌心……被生生捏碎!
噗——!
白家太姑喷出一口淡金色的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气息暴跌!碎裂的内丹化作一股纯净却带着毁灭气息的白色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狠狠冲刷在灰仙碑暴露出的核心之上!
“白仙一脉!碎丹——涤秽!!!”
白色洪流所过之处,碑体内部翻腾的污秽死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消融、净化!
“嘶——!”柳家太爷虚幻的身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带着无尽的痛苦。他周身缠绕的青色雾气疯狂涌动,凝聚成一片片巨大、坚韧、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本命蛇鳞!
下一刻,这些象征着柳仙防御与修为根基的本命蛇鳞,一片片……从虚影上强行剥离!如同凌迟!每剥离一片,柳家太爷的身影便虚幻一分,嘶鸣声便凄厉一分!
无数片剥离的蛇鳞,如同暴雨般射向灰仙碑,深深嵌入碑体裂缝之中!
“柳仙一脉!蜕鳞——镇邪!!!”
蛇鳞嵌入,青光大盛!碑体内部那股蠢蠢欲动、试图反扑的妖异力量,被强行镇压、封锁!
最后,是悲王。
巨大的骸骨身躯沉默如山。他没有言语,只是缓缓抬起了那只由纯粹魂力构成的巨大骨掌。骨掌之上,缠绕着无数漆黑、沉重的锁链——那是束缚万鬼、维持幽冥秩序的法则之链!
他巨大的骸骨头颅微微垂下,空洞的眼眶“看”向自己庞大的身躯。下一刻,缠绕在他骸骨身躯上的、那些代表着幽冥权柄与力量的漆黑锁链,猛地绷紧!然后,在无声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崩裂声中……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道锁链,从他那巨大的骸骨身躯上……寸寸断裂、崩解!!!
锁链崩断的瞬间,悲王巨大的身躯剧烈摇晃,眼眶中的魂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一股庞大、混乱、失去了束缚的万鬼怨念,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他崩裂的魂体中喷涌而出!但这股怨念并未肆虐,而是被他强行引导,化作一股粘稠、漆黑、充满了无尽诅咒与怨恨的洪流,狠狠灌入灰仙碑那被层层破开的裂缝之中!
“悲王一脉……裂魂——葬魔!!!”
五大仙家掌堂教主!
断尾!剜目!碎丹!蜕鳞!裂魂!
以自毁根基、自绝道途的惨烈方式!
同时出手!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能量在灰仙碑内部轰然爆发!赤金的焚天之焰!暗黄的破妄之光!纯白的涤秽洪流!青色的镇邪鳞雨!漆黑的葬魔怨潮!五种代表着五大仙家最本源、最极致的力量,此刻却带着自毁的决绝,在碑体内部疯狂冲突、湮灭、摧毁着一切!
巨大的灰仙碑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亿万生灵同时哀嚎的恐怖悲鸣!碑体剧烈震动,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那些刚刚浮现的血色亡魂面孔,在五股力量的冲击下扭曲、尖叫、破碎、消散!
“不——!!!”
一声充满了惊怒、怨毒与难以置信的尖啸,猛地从灰仙碑最深处传来!那是……灰仙老祖残留的意志!亦是……妖星之卵最后的挣扎!
碑体裂缝中,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混乱的、充满了不祥气息的灰白色光芒!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混乱、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在碑体即将彻底崩毁的绝境下,被强行激发、苏醒!
妖星之力!反噬!
五大掌堂教主同时闷哼一声!他们自毁根基发出的攻击,竟被这股骤然爆发的妖星之力强行阻滞、反冲!胡三太爷断尾处的赤金烈焰猛地一黯;黄家太奶身形摇晃,几乎栽倒;白家太姑嘴角再次溢血;柳家太爷的虚影更加透明;悲王巨大的骸骨身躯上,崩裂的锁链伤口处,魂力如同溃堤般疯狂流逝!
饲妖之局的核心,妖星之卵,在濒临毁灭之际,爆发出了远超他们预估的恐怖力量!
“孽障!还想作祟?!”胡三太爷金色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厉芒,那是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他猛地踏前一步,无视了妖星之力的反噬,双手掐诀,周身残余的赤金光芒疯狂燃烧!
“诸君!”
“随我——”
“以吾命——”
“赎此罪——!!!”
最后的咆哮,响彻云霄!胡三太爷那断裂的第七条狐尾处,残余的赤金本源如同最后的火星,被他彻底点燃!他整个身影都化作了一团熊熊燃烧的赤金烈焰,带着焚尽一切、同归于尽的决绝,如同陨落的太阳,朝着那爆发出灰白妖光的碑体核心——狠狠撞去!
以身殉道!焚尽残躯!只为……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