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远的太阳穴还在突突作痛,那道黑影的轮廓却己在虚空中彻底凝固——黑色西装裹着颀长身形,面容被阴影笼罩,唯余一双猩红瞳孔,像两盏浸在血里的探照灯。
“你是第十七个试图篡改规则的失败品。”它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碾过耳膜,“你以为你在玩游戏?你只是实验场上的小白鼠。”
话音未落,林靖远眼前一花。
熟悉的别墅雕花穹顶突然扭曲,像被揉皱的画纸般剥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金属墙面,无数监控屏幕密密麻麻排布,画面里是玩家们扭曲的脸——有人被鬼魂掐住脖子,有人在燃烧的病房里狂奔,有个女孩的手腕正渗出青灰色数据流,和钱疏桐刚才的一模一样。
唐小棠的指甲几乎掐进阮星萝手背,声音带着哭腔:“姐姐……那是什么?”阮星萝没答话,她的目光被墙角一道暗纹吸引——斑驳墙皮剥落处,半枚金属徽章正闪着幽光,纹路与林靖远总挂在颈间的母亲遗物如出一辙。
她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徽章边缘,掌心便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别让它影响你判断。”张清棠的手劲突然收紧,解剖刀的冷意透过林靖远袖口渗进来,“这是心理诱导。”她的声音稳得像精密仪器,可林靖远注意到她后颈的碎发正随着心跳轻颤——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钱疏桐试图往林靖远身边挤,却被一道身影拦住。
沈墨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中间,白大褂前襟还沾着刚才扶书架时蹭的灰,可他的眼睛变了——原本温和的棕瞳此刻泛着冷铁般的光,“你不该在这里。”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还没准备好面对真实。”
林靖远的后颈窜起寒意。
三天前在心理学系资料室,这个总帮教授整理沙盘的男人还红着脸帮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犯罪心理案例集》,此刻他却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支银色注射器,针头在监控屏的冷光下泛着幽蓝。
“沈墨?”钱疏桐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颤抖,“你……”
“小心!”谢安然的吼声响彻大厅。
摄影师不知何时捡起了地上的相机,镜头筒重重砸在沈墨手腕上。
闪光灯“咔嚓”炸亮,刺得林靖远眯起眼——就在那瞬间,他看见沈墨后颈浮起一片青灰色纹路,和钱疏桐手腕的数据流如出一辙。
注射器“当啷”落地。
林靖远侧身避开沈墨抓来的手,后背重重撞在监控屏上。
画面里某个玩家突然转过脸,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那是第七次通关时被厉鬼拖入镜中的自己。
“你到底是谁?”林靖远攥住沈墨的手腕,指腹触到他皮肤下凸起的血管,像爬着一条活物,“是‘永昼’的人?还是……”
“他们早就在我们身体里种了种子。”张清棠的解剖刀抵住沈墨咽喉,刀刃压出一道红痕,“数据流,规则干扰,都是他们的控制程序。”她瞥向钱疏桐手腕,那里的青灰色正在消退,“刚才你说要改规则,触碰到了他们的核心代码。”
阮星萝突然低呼一声。
她掌心的徽章开始发烫,表面浮起细密的文字——是林靖远母亲日记本里的古篆:“以血为契,破局而生”。
他喉结滚动,想起十二岁那年暴雨夜,母亲被救护车拉走前塞给他的小铁盒,盒底刻的正是同样的字。
“你们以为找到徽章就能翻盘?”黑影的笑声像电流穿过扩音器,“第十七次失败的结局,不过是多一具会思考的尸体。”监控屏同时爆发出尖叫,无数画面里的玩家突然转头,瞳孔全变成了猩红,“看看吧,你的同伴们——”
“够了!”林靖远吼出声。
钱疏桐的手悄悄覆上他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汗湿的皮肤传来;阮星萝将徽章塞进他掌心,金属的灼痛让他清醒;张清棠的刀尖在沈墨喉结处压出一滴血珠,那抹红像簇小火苗;唐小棠不知何时捡起了谢安然的相机,正用颤抖的手对准黑影。
他望着监控屏里那些挣扎的身影,突然想起第一次通关时,那个为救他被鬼魂撕碎的大二学长;想起第三次剧本里,替新手挡刀的外卖员姐姐;想起钱疏桐第一次见他时,蹲在走廊角落帮迷路的玩家画地图的模样。
“他们不是尸体。”林靖远的声音突然稳了,像暴雨中扎进岩石的树根,“是活生生的人。”他捏紧掌中的徽章,古篆纹路刺得掌心渗出血珠,“而我——”
黑影的猩红瞳孔剧烈收缩。
“——是来带他们回家的。”
林靖远深吸一口气。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苏醒,像沉睡多年的种子顶破冻土。
那些曾经通关时积累的线索、观察到的细节、队友们的温度,此刻在脑海里连成一片光网。
监控屏的雪花点突然开始闪烁,黑影的西装边缘泛起细碎的裂痕。
沈墨突然在地,后颈的青灰色纹路消失不见。
钱疏桐赶紧扶住他,指尖探到他颈侧——还有心跳,很稳。
“靖远?”阮星萝的声音带着惊喜,“你看!”
林靖远抬头。
黑影的身体正在崩解,像被风吹散的灰烬。
而在它身后,一道泛着暖光的门正在浮现,门楣上刻着三个烫金大字:“永昼”。
他握紧徽章,掌心的血珠滴在金属表面,绽开一朵小红花。
“规则,该改改了。”他低声说。
林靖远指尖的血珠刚渗进徽章纹路,那道泛着暖光的“永昼”之门突然泛起涟漪。
他下意识想要调动新觉醒的规则者能力,却像触到了无形的玻璃墙——意识里那团原本可以随意牵引的光雾,此刻竟像被撒了碎冰的水潭,刚要凝聚就簌簌散开。
“它屏蔽了我的干涉。”他喉结滚动,声音里裹着碎砂砾般的粗粝。
余光瞥见监控屏上跳动的数据流突然清晰,绿色代码如蛇信子般窜动,“白夜计划旧址坐标...07-12-21。”这串数字撞进脑海时,他后槽牙咬得发疼——母亲日记本最后一页,被茶水晕开的日期正是2021年7月12日。
“靖远哥!”唐小棠的哭腔裹着风扑过来。
这个总爱扎双马尾的姑娘此刻发绳散了,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扑进他怀里时带倒了脚边的注射器。
她的指甲掐进他后背的布料,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我不想再失去你...上次在医院剧本,你为救我被厉鬼拖进电梯井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温热的泪水砸在他手背,那处皮肤突然泛起金光。
林靖远低头,看见锁骨下方的皮肤下,一条金色纹路正沿着血管蔓延——那是他第一次通关时,为救学长被鬼魂抓伤的旧疤位置。
记忆突然翻涌:第三次剧本里,钱疏桐用心理暗示帮他稳住濒死的外卖员姐姐时,他心口也闪过类似的光;第五次在凶宅剧本,阮星萝用藏在餐盒里的母亲遗物罗盘为他指路时,那光更亮了些。
“情感锚点不是工具,是力量本身。”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茧的清冽。
手臂圈紧唐小棠颤抖的肩,能清晰摸到她肩胛骨凸起的轮廓——这个总被他护在身后的姑娘,上回为了引开女鬼,故意撞碎了展览厅的玻璃。
“我会带你回家。”他贴着她发顶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重得像块压舱石。
“情感?可笑。”
黑影残余的灰烬突然凝聚成尖锐的笑声,金属墙面开始发出类似指甲刮黑板的刺响。
林靖远抬头的瞬间,看见监控屏里所有玩家的瞳孔同时转向他,猩红的光连成一片血网。
阮星萝突然拽他衣角:“徽章...在发烫!”他摊开手,那枚沾着血的徽章正渗出黑雾,古篆“破局而生”西个字像活了般扭曲。
“空间要坍缩了!”张清棠的解剖刀“噌”地弹出,刀尖却不是对准敌人——她反手划开自己掌心,鲜血溅在地面,竟在瓷砖上烧出焦黑的纹路,“这是精神空间的自我保护机制!”钱疏桐正扶着逐渐清醒的沈墨后退,突然踉跄:“我...我好像被什么推着走!”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像被按了快进键的录音。
唐小棠的手指从林靖远掌心滑落,阮星萝的尖叫被风声撕碎,张清棠举着解剖刀的身影突然被扯向天花板——整个空间像块被丢进热油的面团,发出“滋啦”的爆裂声。
林靖远感觉有无数只手在拽他的西肢,视网膜上闪过碎片般的画面:钱疏桐手腕的数据流重新亮起,阮星萝的徽章在黑雾中化作飞灰,沈墨攥着白大褂下摆喊了句什么,口型像是“小心母体”。
“世界实体化测试阶段——正式开启。”
机械音炸响的瞬间,林靖远眼前一片空白。
失重感只持续了半秒,下一秒他的鞋跟重重磕在柏油路上。
鼻尖钻进熟悉的桂花香,抬眼便是江海大学那座爬满常春藤的校门,电子屏上滚动着“欢迎2023级新生”的标语,穿学士服的毕业生正举着相机拍照,连门岗大叔的茶杯都是他上周帮着捡过的蓝白搪瓷款。
“同学?需要帮忙拍合照吗?”
有戴鸭舌帽的男生举着手机凑过来,林靖远下意识后退半步——他的后背撞在学校公告栏上,那上面贴着的“永昼剧本杀社招新”海报还泛着新油墨的味道,日期赫然写着“2023年3月15日”。
而他腕间的手表显示,此刻是上午9:07——正是他三天前被社团成员拽去玩剧本杀的时间。
风掀起他的衣角,胸口那道金色纹路还在微微发烫。
林靖远摸向颈间,母亲的遗物小铁盒还在,可盒底的古篆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刻的小字:“当虚拟成为现实,你还能分得清吗?”
远处传来上课铃声,他望着校道上说说笑笑的人群,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电流杂音。
“测试对象0712己投放,记忆覆盖完成。”
“注意,本次为全感官实体化,疼痛、死亡均为真实反馈。”
“倒计时开始——”
“三。”
“二。”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