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酒窖的通风管漏下一线月光，在水泥地面割出银白的痕。
林靖远的指节抵着铁门，能摸到金属表面还残留着张清棠刚才锁门时的温度——她惯用右手，第三道锁扣闭合时手腕微颤，是怕锁得不牢。
"都过来。"他转身时，战术背心的搭扣蹭过墙面，发出细碎的响。
阮星萝立刻从墙角首起腰，她刚才半蹲着调试信号屏蔽器，发尾沾了点灰，此刻正用指腹轻轻扫开；钱疏桐正用软糖盒接住唐小棠揉皱的纸巾，听到声音抬头，眼底的担忧还没完全散；张清棠最后检查了一遍门锁，手术刀在掌心转了半圈，"咔"地收进靴筒。
会议室是酒窖改建的，长桌铺着褪色的红绒布，边角磨出了毛边。
林靖远把坐标图拍在桌上时，唐小棠正捧着阮星萝递来的温水，杯壁上的水珠顺着她指尖往下淌，滴在软糖盒上，把"爱心"形状的小熊软糖泡得有点发皱。
"永昼不是我们想的那种简单的游戏场。"林靖远压着图角，指腹划过红笔标注的"总部"二字，声音比平时低半度——他在克制，克制想立刻冲出去的焦躁，也克制对未知的警惕。
三天前他们还以为这只是个高仿真剧本杀，现在李昭阳腰间的模拟芯片还在实验室晾着，顾言加密文件里的联络点坐标烫得他口袋发疼，"他们在筛选，在测试，刚才的炸弹不是意外。"
阮星萝的平板"叮"地亮起，她推了推无框眼镜，发顶的碎发跟着晃了晃："我比对了顾言电脑里的二十七个加密文件夹。"指尖在屏幕上划出三道光轨，"永昼是三个平行项目的合集。
白夜计划我们见过，搞忠诚度测试；赤影计划负责培养武力型工具人，李昭阳的格斗术有他们的训练特征；黑曜计划..."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专攻情绪操控，用玩家的恐惧、依赖甚至爱意当武器。"
唐小棠的软糖盒"啪"地落在桌上。
她刚才还攥着颗草莓味软糖，此刻指节发白，"所以...他们让我哭，让我害怕，是在收集数据？"
钱疏桐握住她发颤的手。
心理学系女生的掌心总是温的，像晒过太阳的棉被，"不是你的错。"她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唐小棠的手背，"你刚才扑上去抱李昭阳的腿，那不是傻。
永昼以为情绪失控的人最容易控，可他们没算到——"她笑了，眼尾的泪痣跟着来，"你的真心比他们的仪器更有力量。"
唐小棠吸了吸鼻子，从软糖盒里挑出颗黄色小熊，在指尖转了转："那...我以后可以继续带软糖吗？"她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水光，"但我会学看地图，学认线索，不会再拖大家后腿了。"
林靖远看着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这姑娘举着单反追着他拍社团招新，说"学长的侧颜像文艺复兴画里的诗人"。
此刻她鼻尖还红着，却把软糖盒推到桌子中央，"以后分给大家吃，甜的东西能让人不那么害怕。"
"我们不能再等他们出题。"林靖远敲了敲坐标图，指腹在"江海大学联络点"上点了点，"阮星萝整理的路线图显示，这个点每周三晚十点会有物资交接。"他扫过众人，张清棠的手术刀在桌下轻敲——两下快，一下慢，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钱疏桐正用便签纸记着什么，笔尖在"情绪操控"西个字上画了个圈；唐小棠把软糖摆成小小的箭头，指向坐标位置。
"但风险很大。"张清棠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像碎冰撞玻璃杯，林靖远抬头，正撞进她漆黑的眼睛里——那里面有他熟悉的冷静，也有他没见过的担忧，"永昼能在李昭阳身上装模拟炸弹，就能在我们身上装更隐蔽的东西。"她指尖划过自己后颈，"刚才我检查过，大家身上没有追踪器，但他们的技术..."
"所以需要分头。"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她。
张清棠把手术刀按在坐标图上，刀背划出两道线："一组去联络点蹲守，一组留在基地加固防御，顺便查顾言的通讯记录。"她抬眼时，月光正好透过脏窗户落在她脸上，"林靖远，你选哪组？"
林靖远的怀表在口袋里震动，是阮星萝发来的新消息——顾言的云盘里，有段未命名的视频。
他摸出怀表，屏幕上跳动的"未读1"像团小火苗。
"我去联络点。"他说，声音比刚才更沉，"但需要人盯着实验室的模拟芯片，李昭阳的审讯记录还没整理完。"
钱疏桐突然握住唐小棠的手，轻轻捏了捏。
唐小棠愣了愣，把软糖盒往钱疏桐那边推了推，"我...我可以帮忙整理审讯记录！
我字写得快，还能给大家泡热可可。"
阮星萝的平板又亮了，她扫了眼消息，抬头时眼里闪着光："顾言的加密邮箱刚刚收到新邮件，发件人是'黑曜07'。"
林靖远的拇指着怀表边缘，那里刻着母亲的名字。
他想起前晚钱疏桐说的话："永昼在找完美工具人，可他们不懂——完美的从不是冰冷的程序，是愿意为彼此挡炸弹的傻气。"
"凌晨两点行动。"他站起身，战术背心的搭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张清棠、阮星萝跟我去联络点；钱疏桐、唐小棠留在基地。"他看向唐小棠，姑娘正把软糖重新摆成小盾牌的形状，"记得把热可可多放糖。"
唐小棠用力点头，软糖在她掌心蹭出沙沙的响。
钱疏桐笑着翻出便签本，在"情绪武器"旁边加了行小字："甜，或许是更厉害的盾。"
而在更深处的黑暗里，监控屏幕上的画面切到林靖远的侧影。
金丝眼镜男人的指尖划过唐小棠的脸，咖啡杯底重重磕在桌面："第三阶段测试，就用她。"他转身时，玻璃罐里的人脑标本在灯光下泛着幽蓝，"让林靖远看看...他宝贝的温暖，能不能挡住真正的刀。"
酒窖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林靖远的战术背心搭扣还没系紧，金属环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轻撞桌面。
张清棠的手术刀在"赤影计划旧址"西个字上压出浅痕，刀身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白夜计划的数据链太隐蔽，单靠阮星萝的破译速度，我们耗不起。"她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锋利的影，"我带两个人去赤影旧址——那里有废弃的训练舱，或许能找到武力型工具人的培养日志。"
钱疏桐的便签本翻到新页，笔尖悬在"风险系数"上方迟迟未落。
她瞥了眼缩在椅子里摆弄软糖的唐小棠，那姑娘正把黄色小熊和粉色小熊的爪子对在一起，像在玩过家家。"但赤影的安保系统..."
"我黑过他们的备用服务器。"阮星萝推了推眼镜，平板屏幕的冷光在她眼底跳动，"旧址外围的红外阵列三天前换过密钥，新密码是'永昼0317'——和顾言电脑里的生日文件吻合，应该是某个高层的纪念日。"她指尖快速敲击键盘，投影在墙上的地图立刻标出三条阴影路线，"凌晨三点十七分，巡逻队会有七分钟空挡，足够我们渗透。"
林靖远的拇指无意识着怀表边缘，母亲名字的刻痕硌得指腹发疼。
他想起三天前在剧本里，唐小棠为救他扑开掉落的聚光灯，发梢烧焦的味道至今还残留在记忆里。"分头可以，但必须两两一组。"他抓起桌上的记号笔，在"白夜"和"赤影"两个词之间画了条粗线，"我跟清棠去赤影；疏桐、星萝留这里继续啃白夜的加密数据；小棠——"他看向缩成软糖团的姑娘，"你负责守通讯器，每十五分钟报一次平安。"
唐小棠的软糖"哗啦"撒了半桌。
她慌忙去捡，草莓味的小熊滚到林靖远手边，被他轻轻捏起放回盒里。"我...我可以的！"她吸了吸鼻子，把软糖盒抱在胸口，"我会调最大音量，要是有动静就按警报键——上次剧本里我学过怎么用！"钱疏桐笑着帮她理了理的发尾，便签本上"团队信任"西个字被画了个金光闪闪的太阳。
突然，酒窖铁门传来急促的叩击声。
阮星萝的平板最先亮起红光，监控画面里，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映出顾言扭曲的脸——那男人正用额头撞桌子，嘴角沾着血沫，"我说！
我说还不行吗？"
林靖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扯下战术背心扔给张清棠，转身时带翻了椅子。"守住这里。"他对钱疏桐说，又看向唐小棠，"软糖盒给我。"姑娘立刻递过盒子，指尖还残留着温温的甜。
审讯室的冷气冻得后颈发疼。
顾言的手铐在铁桌上撞出闷响，他额角的血滴在"白夜计划"的文件上，晕开暗红的花："裴...裴景明！
他才是江海片区的总联络人！"他突然抬头，眼球布满血丝，"上次'豪门凶宅'剧本里那个律师，穿三件套西装的那个！
他每个月十五号都会来取加密芯片，说我们是...是'待筛选的试验品'！"
林靖远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上个月在"豪门凶宅"剧本里，裴景明作为遗产执行人，用一份伪造的遗嘱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当时他就觉得那男人太冷静，冷静得不像玩家——原来根本就是永昼的人。
他捏紧软糖盒，草莓小熊在掌心被揉出褶皱："证据呢？"
"我电脑里有他的语音记录！"顾言像抓住救命稻草，"第三季度的财务报表加密文件夹，密码是...是我女儿的生日！"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林靖远的裤腿上，"他们要清理外围成员了，我不想死在虚拟剧本里...不想连具尸体都留不下..."
酒窖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林靖远正把顾言的口供录音传给阮星萝。
宋芷兰的身影裹着夜雾挤进来，她平时总别在发间的茉莉花胸针不见了，领口扯开两颗纽扣，露出后颈一道新鲜的抓痕："我...我也是外围成员。"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枯叶，从口袋里摸出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但他们要杀我，因为我偷听到裴景明说'清理所有知道黑曜计划的棋子'。"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张清棠的手术刀己经抵住宋芷兰咽喉，刀刃压出一道白痕；钱疏桐的手按在唐小棠肩上，把姑娘往身后带了半步；阮星萝的平板屏幕亮起扫描模式，红光在宋芷兰身上来回移动。
"广播。"林靖远突然说。
众人这才听见，空气里浮动着电流杂音。
沙哑的机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欢迎来到永昼新规则——玩家可申请叛变。
提供有效情报者，奖励豁免权；背叛组织者，将承受三倍惩罚。"
宋芷兰的眼泪砸在芯片上，晕开细小的水痕："这是裴景明和总部的联络记录。"她抬头看向林靖远，眼底的恐惧里掺着点孤注一掷的光，"我知道你们不信我，但...但唐小棠上次给我软糖的时候，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勇敢'。"她吸了吸鼻子，"我想试试。"
林靖远接过芯片时，指腹触到宋芷兰掌心的薄茧——那是长期抄写文件磨出来的。
他看向钱疏桐，心理学姑娘轻轻点头；又看向张清棠，法医的手术刀缓缓收回靴筒。"星萝，验芯片。"他说，"疏桐，给她杯温水。
小棠，分颗软糖。"
唐小棠立刻从盒里挑出最大的橘子味小熊，塞进宋芷兰手里。
姑娘攥着软糖的样子，像攥着根救命稻草。
阮星萝的平板发出"滴"的一声："芯片内容匹配顾言的口供，时间戳是三小时前。"她推了推眼镜，"可信度78%——比上周那个自称卧底的玩家高30%。"
林靖远把芯片收进战术背心内层口袋。
怀表在这时震动，显示凌晨一点五十分。
他看向窗外，月亮己经爬到酒窖通风管顶端，像枚银色的硬币。"还有二十分钟行动。"他说，声音比刚才轻了些，"清棠，检查装备；疏桐，盯着顾言；星萝，同步芯片数据；小棠..."他顿了顿，"把软糖分完，剩下的留着回来吃。"
唐小棠用力点头，软糖盒在她手里沙沙作响。
钱疏桐在便签本上写了句"甜，是信任的味道"，然后撕下来贴在宋芷兰手背上。
而在更深处的监控室里，金丝眼镜男人的咖啡杯裂了道细纹。
他盯着屏幕里唐小棠递软糖的动作，指节捏得发白："把'叛变测试'提前到两点。"他转身时，人脑标本罐的盖子"咔嗒"轻响，"我要看看，他们的甜，能不能挡住真正的——"他的指尖划过"死亡"两个字，"痛。"
林靖远扣上战术背心最后一个搭扣时，突然想起钱疏桐常说的话："信任像软糖，越分享越甜。"他摸了摸内层口袋的芯片，又看了眼正在给宋芷兰演示通讯器用法的唐小棠。
或许等这次任务结束，他该提议去校门口的奶茶店坐会儿——就像普通大学生那样，喝杯热可可，分点软糖。
毕竟，他们拼命守护的，不就是这些"普通"的甜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