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面上的暗格滑出照片的瞬间，林靖远的呼吸就卡住了。
黑白照片里的女人穿着白衬衫，发尾卷得像春天刚抽芽的柳枝，左耳垂上坠着颗米粒大的珍珠——那是母亲最爱的耳饰，他曾在旧相册里翻到过无数次。
血字从照片边缘渗出时，他的瞳孔剧烈收缩，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喉结上下滚动着挤出破碎的“妈”字，右手不受控地抬起来，指尖几乎要贴上泛着冷光的屏幕。
“别动。”
张清棠的手精准扣住他腕骨。
她的指尖凉得像解剖室的金属钳，却带着法医特有的稳当力道。
林靖远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在抖，抖得连黑卡都快握不住。
“这可能是精神干扰。”张清棠另一只手从白大褂口袋摸出便携式检测仪，蓝光扫过屏幕时，仪器发出短促的“滴”声。
她低头看数据，眉峰微微一蹙：“源文件来自永昼系统数据库，不是幻觉。”
“小林哥。”钱疏桐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絮，轻轻覆在他发颤的后背上。
她手掌贴着他肩胛骨，用犯罪心理学里的“安抚接触法”缓慢打圈：“你现在需要呼吸，吸气——”她自己先深吸一口气，“呼气——”林靖远跟着她的节奏重复三次，太阳穴突突的跳痛终于缓和些。
裴景明的笑声适时传来。
律师不知何时绕到石桌另一侧，金丝眼镜重新架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目光像在看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林同学对母亲的感情，比我想象中更深厚。”
林靖远猛地转头。
裴景明的西装袖口露出半寸腕骨，那里没有玩家的淡蓝荧光，也没有追踪芯片的凸起——和方才在密室里消失时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那是十二岁的夏夜里，急救车顶灯把病房照得惨白，母亲攥着他手腕的力气大得惊人：“保护好自己……别让任何人利用你。”
“你知道什么？”他的声音发哑，黑卡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
裴景明没接话，反而歪头看向钱疏桐：“心理学系的钱小姐，要不要分析下，为什么林同学对母亲的死亡记忆如此清晰？”
钱疏桐的指尖在身侧攥成拳。
她望着林靖远发白的唇色，突然提高声音：“因为林靖远是世界上最懂爱的人。”她转向裴景明时，眼尾微微发红，“他记得母亲为邻居冲进火场的每一秒，记得救护车鸣笛的声音，记得医生说‘尽力了’时他手里还攥着母亲给的奶糖纸——这些不是弱点，是他心里最干净的光。”
密室里的霉味突然变得浓重。
阮星萝蹲在墙角揉鼻子，指尖无意识蹭过石砖缝隙。
粗糙的触感让她顿住，借着手机闪光灯凑近看，砖缝里似乎卡着什么硬纸角。
她刚要伸手，就听见林靖远低低的“嗡”声——他闭着眼，喉结滚动着复述记忆：“母亲出事前一周，总说有个穿西装的男人来找她。她不让我问，只说‘是工作上的事’……”
“工作？”赫连灼突然插话。
她不知何时卸了珍珠手包的链子，金属链条在指间缠出银亮的圈：“林伯母当年在市图书馆做古籍修复，能有什么工作需要穿西装的访客？”
萧云岫的碎屏手机在此时震动。
她低头扫了眼消息，睫毛快速眨动两下，又若无其事地揣回兜里。
林靖远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出事那天……说要去送一份修复好的族谱。”他猛地睁眼，“那本族谱的主人姓裴。”
裴景明的笑容终于有了裂痕。
他推眼镜的动作顿了顿，丹凤眼尾的细纹微微收紧：“看来林同学的记忆力，比我预期的还要好。”
“咔嗒。”
阮星萝的指尖突然触到纸张。
她屏住呼吸，轻轻抽出半张泛黄的档案纸，借着钱疏桐手机的光，看见最上面一行字：“1998年‘永昼计划’参与者登记表——”
“阮星萝！”张清棠突然喊她。
女仆手一抖，档案纸“刷”地滑回砖缝。
她抬头时，正撞进林靖远询问的目光。
阮星萝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摇头，指尖悄悄按在砖缝上——那里还留着纸张的棱角，像藏着某个即将裂开的秘密。
甬道尽头的灯光突然暗了一瞬。
等再亮起时，裴景明己经站在照片前。
他伸手抚过林母的照片，声音放得很轻：“第二轮筛选，现在开始。”
林靖远望着母亲照片里的笑靥，后颈的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听见钱疏桐在身后说“别怕”，张清棠的法医钳在掌心转了个圈，赫连灼的珍珠链子发出细碎的响。
而阮星萝蹲在墙角的身影，在阴影里成了一个模糊的剪影——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像被掀开一角的潘多拉魔盒。
阮星萝的指甲几乎要嵌进砖缝里。
她盯着方才滑落的纸角，喉结动了动——方才张清棠那声喊让她手一抖，可档案纸边缘的墨迹却像根细针扎进她视网膜。
此刻裴景明的注意力全在林靖远身上，密室里其他人的呼吸声被放大成鼓点，她迅速弯腰，用指尖蘸了点口水润开砖缝，终于捏出半张泛黄的档案纸。
手机冷白的光漫过纸面时，她的睫毛剧烈颤动。"1998年'白夜计划'参与者登记表"几个字像火炭般烙进瞳孔，往下扫两行，她的呼吸陡然一滞——"目标群体：高智商青少年，用途：情绪控制与忠诚度测试"的字迹在屏光里泛着冷蓝，最后一行签名栏的位置，赫然有"林素秋"三个钢笔字，和林靖远旧相册里母亲的字迹分毫不差。
"小、星萝？"钱疏桐察觉她异常的静默，轻声唤了句。
阮星萝猛地抬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过来——林靖远攥着黑卡的指节发白，张清棠的检测仪悬在半空，连裴景明都转过半边身子，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淬了冰。
她喉间发紧，却还是压低声音念出关键句："目标群体：高智商青少年，用途：情绪控制与忠诚度测试......林伯母的名字在参与者登记表上。"
密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林靖远的黑卡"当啷"掉在石桌上，他踉跄半步撞在墙上，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十二岁那个夏夜突然在眼前闪回：母亲被抬上救护车时，他从她口袋里掉出的牛皮纸袋里，瞥见的正是这种泛黄的档案纸边角。
"啪！"
金属链条缠上手腕的触感让萧云岫猛地缩肩。
赫连灼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珍珠手包的链子正紧紧勒着她腕骨，曾经妖媚的眼尾此刻绷成冷硬的线："你手机震动那下，是不是收到了关于这个的消息？"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萧云岫皮肉里，"你早就知道这些事，对吧？"
萧云岫的碎屏手机在兜里发烫。
她望着赫连灼染着酒红色甲油的指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咖啡屋，那个穿墨绿西装的男人把手机拍在她面前时说的话："去永昼空间，确认赫连灼是否适合加入组织。"此刻林靖远发红的眼尾、钱疏桐攥着他衣袖的手、阮星萝攥着档案纸的指尖都在眼前重叠，她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是来确认你是否适合加入组织的......但现在，我不确定了。"
林靖远猛地首起身子。
他盯着萧云岫泛白的唇，突然想起每次通关后她主动替大家整理线索的模样——在"医院怪谈"剧本里，是她发现停尸房的温度异常；在"豪门凶宅"里，是她注意到家谱画像的悬挂顺序。
那些细节如果是刻意为之，足够让他们全灭三次。
可此刻她眼尾泛红，睫毛上挂着水光，不像伪装。
"如果你现在退出，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他一步跨到两人中间，挡住赫连灼逼近的气势，声音沉得像压了铅块，"但我要你发誓，不再为他们传递任何消息。"
萧云岫的手腕还在疼。
她望着林靖远身后，张清棠正无声地把法医钳递到阮星萝手里，钱疏桐悄悄站到她另一侧——这些人明明刚认识三个月，却比她在组织里待了三年的"同伴"更像家人。
她低头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良久后重重点头："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处理些东西。"
"叮——"
刺耳的警报声突然炸响。
所有人的动作同时顿住，抬头望向密室顶端的通风口。
冰冷的机械音顺着金属管道灌进来，像无数根钢针扎进耳膜："最终测试即将开始，请所有玩家就位。"
林靖远猛地拽过阮星萝手里的档案纸塞进怀里。
他望着裴景明逐渐咧开的笑，听着萧云岫急促的呼吸，感觉后颈的凉意己经漫到脊椎——这不是普通的剧本任务，而是有人刻意把他们逼到了真相的悬崖边。
警报声还在回荡，石桌下的黑卡突然泛起幽蓝荧光，像某种即将苏醒的野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