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码头扛包突变

雨点砸在陈锋肩头，像冰凉的子弹。

昔日拆解九五式步枪快如闪电的手指，此刻正死死抠住肩上麻袋的破口，扛着两百斤冻鱼蹚过码头泥泞。

“快点！磨蹭什么！”工头老张的唾沫星子混着雨水喷到他脸上。

陈锋没抬头，泥水顺着短硬的发茬流进领口。他能感觉到背后针扎似的目光——那几个蹲在集装箱顶的黄毛，蝴蝶刀在指间翻飞，如同盯上腐肉的秃鹫。

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临川港三期码头上，咸腥的海风卷着铁锈和鱼货腐烂的酸臭，首往人鼻腔里钻。陈锋弓着腰，肩胛骨嶙峋地顶着湿透的工装，一袋冻得梆硬的带鱼正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下撞击着脊梁。麻袋的纤维刺进肩头的皮肤，混着汗水和雨水，火辣辣地疼。

两百斤。这分量对曾经背负三十公斤装备在丛林急行军五十公里的“血刃”特种部队教官而言，本不该算什么。可此刻，他小腿的肌肉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胃袋空瘪得发慌，上一次正经进食还是昨天中午的半块干硬馒头。

“陈锋！磨蹭你妈呢！后面的船等着卸！”工头老张的破锣嗓子穿透雨幕，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锋耳根。他裹着件脏兮兮的皮夹克，腆着肚子站在遮雨的帆布棚下，手里捏着个保温杯，眼神像在打量一件碍眼的工具。

陈锋没应声，只是咬紧后槽牙，脖颈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又硬生生把那口浊气压了下去。他加快了脚步，泥浆在破旧劳保鞋下“噗嗤”作响，溅起的泥点染脏了裤腿。沉默是他最后的铠甲。

卸下鱼货，领到一张皱巴巴、被汗水雨水浸得字迹模糊的“日结单”，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贰佰元整”。这点钱，刚够买几斤最便宜的陈米，再对付两天那间终年不见阳光、墙壁渗着霉味的出租屋。他小心地把单据折好，塞进贴胸的口袋，仿佛那不是纸，是命。

刚挤出装卸区，几个身影堵住了去路。

是黄毛。领头的那个叼着半截烟，脖子上的廉价金链子晃得刺眼，手里那把蝴蝶刀玩得眼花缭乱，刀锋在昏沉的天光下闪过寒芒。他斜睨着陈锋，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哟，‘兵王’！今儿挣了不少吧？龙哥说了，这片儿的‘茶水费’，该交了。”

“没钱。”陈锋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沙哑干涩。他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自己那双沾满污泥、指关节粗大的手上。这双手，曾经能在一秒内完成92式手枪的拆解重组，能在西百米外精准命中移动靶心。现在，它们只能用来搬货，用来攥紧口袋里那点微薄的、随时可能被夺走的纸片。

“没钱？”黄毛嗤笑一声，刀尖虚虚指向陈锋胸口的口袋，“你他妈哄鬼呢？兄弟们可都看见了，老张刚给你结的账！”他身后几个混混也跟着哄笑起来，眼神像黏腻的毒蛇，在他身上游走。

陈锋的指节在口袋里无声地收紧，捏住了那张单薄的纸。他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一股沉寂许久的暴戾在血管深处蠢蠢欲动，像被唤醒的困兽。打翻眼前这几个杂碎，只需要几秒钟。代价呢？是丢掉这份好不容易找到的活计，是再次被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盯上，是彻底断绝在这座城市苟延残喘的可能。

他用力吸了一口带着海腥味的湿冷空气，肺部一阵刺痛。目光越过黄毛油腻的头发，投向远处堆场如钢铁丛林般林立的集装箱。其中一个靠近边缘、锈蚀得格外厉害的蓝色箱体侧壁上，一个模糊的喷漆图案刺入眼帘——三片扭曲的黑色叶片环绕着一个骷髅头！

陈锋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标志……太熟悉了！三年前在西南边境那次代号“深蓝”的秘密护航任务，任务简报的绝密附件里，就印着这个狰狞的三叶骷髅！那批被多国联合拦截销毁的、代号“黑潮”的第三代神经毒剂载体箱上，烙的就是这个死亡印记！

寒意，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瞬间沿着脊椎爬升。

“喂！哑巴了？”黄毛不耐烦地用刀柄捅了捅陈锋的肩膀，打断了他的震惊。

陈锋猛地回过神，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依旧平板：“钱，在六期堆场卸完货才有。”他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短暂地在黄毛脸上剐过，“我现在去六期。”

那眼神里的东西让黄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又觉得丢了面子，恼羞成怒地啐了一口：“妈的，晦气！滚！下午拿不出钱，老子卸你一条腿！”他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让开了路。

陈锋不再看他们，低着头，加快脚步穿过堆场。雨水冲刷着集装箱冰冷的外壳，发出单调的哗哗声。他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走私！林家的手伸得比他想象的还要长，还要黑！连这种沾满鲜血、足以毁灭世界的毒物都敢碰！那个三叶骷髅箱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是封存的毒剂？还是……

他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阴影正从海平线外无声地笼罩过来。

“呜——呜——呜——”

凄厉尖锐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码头上沉闷的喧嚣！不是消防警铃，是城市防空警报！这只有在最重大危机时才会拉响的声音！

码头上瞬间一片混乱。装卸工人们茫然地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张望。起重机巨大的钢铁臂膀僵在半空。几辆正在调度货物的叉车也猛地刹住。

紧接着，所有人的手机几乎在同一时刻疯狂震动起来！

陈锋迅速掏出他那部屏幕碎裂的旧手机。屏幕上，一条刺目的红色警报信息强制弹出，没有任何署名，只有冰冷加粗的字体：

【临川市紧急状态通告】

本市突发恶性公共卫生事件，源头不明。症状包括高热、意识模糊、严重攻击性。请全体市民立即停止一切户外活动，锁好门窗，居家隔离！等待进一步通知！勿信谣言！重复，立即居家隔离！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人群中瞬间炸开！

“怎么回事？”

“什么病啊？”

“快跑！回家！”

人群像炸了窝的马蜂，开始推搡、哭喊，朝着码头出口的方向盲目涌动。

陈锋的心猛地一沉。恶性公共卫生事件？高热？攻击性？他猛地扭头，再次望向三期堆场那个方向。一股浓密的、不祥的黑烟正从集装箱堆的缝隙中滚滚升起，扭曲着融入铅灰色的雨幕！位置……似乎就在那个三叶骷髅集装箱附近！

混乱中，陈锋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身边惊恐奔逃的人群。突然，他的视线钉在不远处一个踉跄的身影上——是刚才和他一起卸鱼的工友，外号叫“大刘”的汉子。大刘脸色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灰败，眼神呆滞，动作僵硬，正扶着旁边一个集装箱剧烈地干呕。

“大刘？”陈锋拨开慌乱的人群，几步冲到他身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他，“你怎么……”

他的手还没碰到大刘的胳膊，大刘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布满猩红的血丝，瞳孔浑浊扩散，几乎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理智光芒，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饥饿和疯狂！

更让陈锋头皮发麻的是，大刘因为干呕而张开的手，五指指甲盖下，赫然洇着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黑色！如同腐败凝固的淤血！

“嗬…嗬…”大刘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沾着呕吐物的嘴巴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陈锋近在咫尺的手臂，那眼神，像饿极了的野狗看到了带血的鲜肉！

一股混合着鱼腥和内脏腐坏的恶臭扑面而来！

陈锋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多年刀尖舔血培养出的战斗本能比思维更快！他猛地收手后撤！

就在他缩回手的刹那，大刘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嚎，带着腥风，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不管不顾地朝着陈锋刚才手臂所在的位置狠狠扑咬过去！

“别碰我！”大刘的嘶吼扭曲变形，充满了原始的、令人胆寒的攻击欲。

扑了个空的大刘撞在冰冷的集装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立刻扭过头，那双失去焦点的、只剩下纯粹的血红眼睛，再次死死锁定了陈锋！

冰冷的雨水顺着陈锋的额角流下，滑过紧绷的下颌线。他站在混乱奔逃的人潮边缘，像一块沉默而突兀的礁石。眼前，是曾经憨厚的工友，此刻却沦为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怪物，喉咙里滚动着嗜血的低吼。远处，三期堆场升腾的黑烟如同地狱伸出的触手，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狰狞扭动。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嗡嗡震动，屏幕上那条猩红的“紧急状态”通告，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上。

空气里弥漫着恐慌的尖叫、海风的咸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从大刘身上散发出来的，如同内脏腐败的甜腻恶臭。

陈锋缓缓抬起手，抹去糊住眼睛的雨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如今却沉淀着太多疲惫与风霜的眼眸深处，一点寒芒，如同深埋灰烬下的火星，倏然亮起。

风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