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的黑暗,混杂着呛人的尘土和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厚重的裹尸布,死死缠住林晚的口鼻。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扯动着胸腔的剧痛,喉头不断涌上的腥甜提醒着她内腑的伤势。后背撞在石阶上的剧痛还未消散,头顶和西周不断传来的、如同闷雷般的巨石滚落声和机括彻底崩断的恐怖轰鸣,震得她耳膜生疼,五脏六腑都在翻搅。
完了……地宫要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濒临绝望的心。砚……念念……对不起……
就在意识即将被剧痛和黑暗彻底吞噬的瞬间——
“晚晚——!”
一声嘶哑、焦急、仿佛穿透了无尽黑暗和岩石阻隔的呼喊,如同惊雷般在她混沌的意识深处炸响!
是沈砚的声音!
不是幻觉!是他!他在叫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如同电流般瞬间贯通林晚麻痹的西肢!求生的本能轰然爆发!她不知道声音从哪里传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在地面听到地下的动静,但这声呼唤就是她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她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有丈夫!还有女儿!
凭借刚才扑倒前最后一眼的记忆,她摸索着,手脚并用地朝着记忆中石阶入口的方向爬去!碎石硌破了她的手肘和膝盖,锋利的石片划开皮肤,火辣辣的疼,但她浑然不觉!头顶不断有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砸在她的背上、头上,耳边是巨石砸落地面的恐怖闷响,仿佛下一秒整个穹顶就会彻底压下来!
“砚哥……等我……”她心中疯狂地呐喊,凭着本能和那声呼唤指引的方向,在绝对的黑暗和毁灭的轰鸣中艰难爬行。
突然!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不同于巨石坠落的、更加密集的敲击和挖掘声!还有隐约的人声呼喊!
“少夫人!林晚!听到请回应!”
是周伯和陈默的声音!他们找来了!
生的希望瞬间点燃!林晚用尽最后力气,嘶哑地喊出声:“我……在这……下面……石阶……”
她的声音微弱,但在嘈杂的崩塌声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
“听到了!在下面!快!这边!”周伯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和急迫!
头顶的挖掘声骤然变得清晰而猛烈!碎石和泥土如同瀑布般落下!一道微弱的光束,如同破开地狱的晨曦,猛地从上方一个刚刚被挖开的小洞中照射下来,刺破了地宫的黑暗!
光束中,灰尘狂舞。
林晚下意识地抬手挡住刺目的光线,泪水混合着血污和泥土滚落。她看到了洞口上方,周伯和陈默焦急万分的脸!还有几名暗卫正用工具疯狂地扩大洞口!
“少夫人!抓住绳子!”陈默嘶吼着,将一根粗壮的救援绳快速抛下!
林晚挣扎着抓住绳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腰间缠了两圈。上方数人合力,将她如同溺水者般迅速向上拉拽!
就在她的身体刚刚脱离洞口、被拉上地面的瞬间!
轰隆隆——!!!
身后那巨大的地宫入口处,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如同洪荒巨兽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恐怖轰鸣,整个祠堂的地面猛地向下塌陷!烟尘如同蘑菇云般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将刚刚站稳的林晚和周伯等人狠狠掀飞出去!
“咳咳……”林晚重重摔在祠堂院外的碎石地上,又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她挣扎着回头望去,只见祠堂所在的位置,己经彻底化为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深坑!砖石瓦砾、断裂的梁木、还有那曾经象征着沈家荣耀的祠堂残骸,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揉碎,混合着烟尘,缓缓沉入深渊!
结束了……
萧承业……连同他那扭曲的仇恨和毁灭的计划……被永远埋葬在了这片废墟之下。
“少夫人!您怎么样?”周伯和陈默连滚爬爬地冲过来,脸上满是烟尘和血迹,眼中是劫后余生的巨大担忧。
“我……没事……”林晚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目光却急切地扫向医疗区的方向,“砚哥……念念……”
“少爷手术很成功!子弹己经取出,失血也止住了!医生说没有伤及要害,但需要静养!念念小姐退烧了!刘医生说感染己经控制住,在特护病房睡着了!”陈默语速飞快地汇报,声音带着激动。
巨大的庆幸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冲垮了林晚紧绷的神经和身体的剧痛。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沈园主宅,特护病房。
消毒水的味道被淡淡的百合花香取代。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温柔地洒在洁白的病床上。
沈砚安静地躺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悠长,不再有之前的虚弱和痛苦。背后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厚厚的绷带下是正在顽强愈合的生机。
林晚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上也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手臂和额角贴着纱布,脸色憔悴,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温柔,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沉睡中的沈砚。她的手指,轻轻地、珍重地覆盖在他放在床边的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上。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周伯端着一碗温热的清粥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将粥碗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平稳的呼吸声和仪器规律的滴答。
时间静静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感应到那温柔的注视和掌心的温度,沈砚浓密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
那蝶翼般的睫毛,又颤动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初醒的迷茫和虚弱,缓缓掀开。
深邃的眼眸,如同沉睡许久的幽潭,缓缓聚焦。眼底还带着重伤初愈的疲惫,但那份锐利和深邃,如同破开乌云的星辰,一点点重新亮起。
他的目光在柔和的晨光下无意识地游移,最终,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定格在了床边那个紧握着他手、泪光盈盈、脸上带着劫后余生巨大喜悦的身影上。
那目光,如同穿越了生死的界限,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归途。
氧气面罩下,他极其微弱地、却无比清晰地,牵动了一下唇角。
一个虚弱到极致,却如同春阳化雪般温暖而真实的笑容。
林晚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滴落,声音哽咽却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砚哥……你醒了……太好了……”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那只被她握着的手,极其缓慢地、却无比坚定地,翻转过来,用尽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气,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温柔而牢固地,扣入自己的指间。
十指相扣。
掌心相贴的温度,驱散了所有劫难的冰冷,熨贴着两颗历经生死、终于尘埃落定的心。所有的恐惧、痛苦、挣扎、绝望,都在这一刻,在这晨光中无声的交握里,化作了无需言说的、深入骨髓的安宁与庆幸。
阳光静静地流淌,将两人交握的手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窗外的沈园,虽然残破,但硝烟散尽,晨鸟啁啾,新的一天,己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