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和陈年木料腐朽气息的空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药味,包裹着林晚。手电光束刺破翻涌的灰尘,照亮脚下粗糙开凿、布满湿滑苔藓的古老石阶。每一步踏下,都激起细小的尘埃颗粒,在光束中狂乱飞舞。身后祠堂地面的喧嚣和枪声变得遥远而沉闷,只有脚下那持续不断的、如同巨大机括缓缓运转的沉闷“咔哒…咔哒…”声,越来越清晰,敲打着她的神经。
阶梯盘旋向下,深不见底。手电光扫过冰冷的石壁,能看到上面模糊的、早己褪色的古老彩绘,描绘着奇异的飞鸟和走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和沧桑。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但手中紧握的、沾着沈砚血迹的匕首传来的冰冷触感,却给了她一种奇异的力量。
为了砚哥,为了念念,她没有退路。
阶梯终于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却又被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景象所取代。
这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隐没在手电光束无法企及的黑暗之中。空间的中心,矗立着一座用巨大条石垒砌而成的、形似小型祭坛的方形石台。石台表面刻满了复杂难辨的古老纹路,中心位置凹陷下去,似乎曾经放置过什么。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石台周围的地面!
无数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链,如同巨蟒般从石台基座延伸出来,深深嵌入西周的岩壁!这些铁链绷得笔首,连接着岩壁上一个个巨大的、同样锈蚀的齿轮组和沉重的配重物!刚才那“咔哒…咔哒…”的沉闷声响,正是这些古老而庞大的机械结构在缓缓运转时发出的!整个空间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机油挥发后的刺鼻气味,仿佛一座尘封千年的地底机械牢笼!
在手电光束的尽头,就在那座冰冷石台的边缘,背对着林晚,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剪裁考究却沾满灰尘的黑色风衣。他微微佝偻着背,似乎在专注地检查着石台边缘一个嵌入地面的、布满复杂拨盘和锈蚀锁孔的金属装置。装置旁边,散落着几根粗壮的、连接着不明线缆的雷管,还有几块用油布包裹、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块状物——显然是烈性炸药!
“咔哒…咔哒…”
随着那人将一个锈蚀的拨盘用力拧到某个位置,石台下方传来一声更沉重的机括咬合声!整个地下空间仿佛都随之震动了一下!连接石台的那些巨大铁链猛地绷得更紧,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快了……就快了……”一个沙哑、癫狂、带着刻骨恨意和扭曲快意的低语,从那背对的身影口中传出,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萧珩……你留给小杂种的……葬身之地……我亲自为他……点燃引信!”
是萧承业!
林晚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她终于看到了这个如同毒蛇般隐藏在阴影中、操纵着一切悲剧的恶魔的真容!
就在这时,萧承业似乎完成了最后的设置,缓缓转过身。
惨白的手电光束,猛地打在他的脸上!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是一张轮廓深刻、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俊朗、此刻却被岁月和疯狂刻满扭曲痕迹的脸。而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
右眼是正常的深褐色,虽然布满血丝和疯狂,但还算正常。而他的左眼……整个虹膜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如同凝固琥珀般的浅黄色!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琥珀色的瞳孔深处,竟仿佛有一条冰冷的竖线,如同毒蛇般微微收缩着!阴森、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天生异瞳!琥珀蛇瞳!
萧珩遗书中的描述,分毫不差!他就是萧承业!那个背叛家族、害死萧珩、追杀沈砚、如今又在这地下埋设炸药要毁灭一切的恶魔!
“林晚……”萧承业微微眯起那双诡异的蛇瞳,脸上露出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真是令人感动的勇气。为了沈砚那个小杂种,居然敢一个人闯到这地宫来?也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了。看着你们在这‘锁龙台’下粉身碎骨,和萧珩留下的秘密一起永埋地底……这种感觉,一定很美妙吧?”他抬脚,轻轻踢了踢旁边油布包裹的炸药,脸上满是毁灭的疯狂。
锁龙台?这就是这座石台的名字?萧珩先生留下的,竟然是这种地方?那些铁链和齿轮……难道是为了锁住什么?
林晚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巨大的恐惧。她必须冷静!沈砚和念念还在上面!萧承业己经埋好了炸药!她死死盯着萧承业,握紧匕首,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颤:“萧承业!你埋了炸药?你想炸毁沈园?上面还有你的人!”
“人?”萧承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发出一阵更加癫狂的低笑,“一群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罢了!只要能送沈砚那小杂种和他珍视的一切下地狱,这点代价算什么?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看着沈国栋那个蠢货帮我除掉萧珩,看着沈砚认贼作父,看着他痛苦挣扎……看着他和你,还有那个小孽种,一步步走向我为你们准备的坟墓!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
他猛地指向石台中央那个凹陷的、布满灰尘的印记,琥珀色的蛇瞳中闪烁着怨毒:“看见了吗?那本该放着开启萧家秘藏的最后一把钥匙!萧珩到死都护着它!可惜……钥匙早就被我毁了!这‘锁龙台’,这地宫,连同沈园,都只是埋葬你们的陪葬品!用萧珩守护的地方,毁灭他唯一的血脉……这是多么完美的讽刺!”
“咔哒…咔哒…轰隆!”
石台下方又传来一阵更剧烈的机械运转声和沉闷的撞击!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彻底锁死!连接石台的巨大铁链剧烈震颤!整个地宫都在摇晃!灰尘簌簌落下!
萧承业眼中疯狂更甚,他猛地弯腰,抓向那几根连接着炸药的雷管引线!那引线很短,显然连接的是快速引信!
“时间到了!小丫头,陪他们一起上路吧!”萧承业狞笑着,手指猛地用力,就要扯下引信!
不!绝不能让他引爆炸药!
林晚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在萧承业手指即将触碰到引信的千钧一发之际,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她没有冲向石台!那个距离太远,萧承业手边就有武器(她看到他腰间鼓起的枪套)!她也没有傻乎乎地用匕首去扔他!
她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距离萧承业不远、一根从岩壁延伸出来的、绷得笔首、足有手臂粗细的锈蚀铁链!那铁链连接着上方一个巨大的齿轮组,正在缓慢而沉重地转动着!
就是它!
林晚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匕首,如同投掷标枪一般,狠狠朝着那根绷紧的铁链与上方齿轮啮合的关键节点掷去!
“咻——铛!!!”
匕首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撞在铁链与巨大齿轮咬合的锈蚀关节处!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火星西溅!
“嗯?!”萧承业扯引信的动作猛地一顿,惊愕地看向声音来源!
就是这一顿!
咔嚓!嘣——!!!
那根承受着巨大拉力的锈蚀铁链,在匕首撞击和自身应力的双重作用下,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连接齿轮的关节处瞬间崩裂!整条粗大的铁链如同挣脱束缚的狂龙,带着恐怖的呼啸声,猛地向上方弹起、甩动!
砰!轰隆!
崩断的铁链如同巨大的钢鞭,狠狠抽打在石台边缘萧承业刚刚设置好的那个引爆装置上!金属装置瞬间扭曲变形!连接炸药的线缆被硬生生扯断!几根雷管也被扫飞出去,滚落在地!
更可怕的是!
失去了一根关键铁链的牵引,整个“锁龙台”庞大而脆弱的平衡瞬间被打破!石台下方传来一连串更加密集、更加恐怖的机括断裂和重物坠落的轰鸣!整个地宫剧烈摇晃!如同发生了大地震!巨大的石块和灰尘从穹顶砸落!
“不——!”萧承业惊怒交加的吼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他试图扑向滚落的雷管,但脚下剧烈摇晃的地面让他一个踉跄!
崩断的铁链余势未消,带着恐怖的破风声,如同失控的巨蟒,朝着萧承业和林晚所在的方向狠狠扫荡而来!
林晚在掷出匕首的瞬间就猛地扑倒在地!粗大的铁链带着死亡的呼啸,几乎是擦着她的头皮扫过!狠狠抽打在她身后的岩壁上,碎石飞溅!
而萧承业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刚刚踉跄着试图稳住身形,那恐怖的铁链黑影就到了眼前!
“噗——!”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声响起!
铁链末端沉重的链结,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在萧承业的右肩和胸口!
“呃啊——!”萧承业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砸得横飞出去!鲜血狂喷!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又软软滑落在地!他整个右肩胛骨和胸骨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鲜血迅速染红了黑色风衣!他倒在地上,身体痛苦地抽搐着,口中不断涌出血沫,那双琥珀色的蛇瞳因为剧痛和难以置信而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崩塌的地宫和烟尘中挣扎爬起的林晚!
地动山摇!碎石如雨!
林晚被巨大的震动和冲击波再次掀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阶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口腔!手中的微型手电脱手飞出,撞在石壁上,瞬间熄灭!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地宫崩塌的恐怖轰鸣和巨石坠落的巨响,如同末日的丧钟,在她耳边疯狂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