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医院顶层的VIP区域,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挥之不去,混合着一种无声的紧绷。保温箱内,秦念小小的身躯被各种管线环绕,每一次细微的起伏都牵动着玻璃墙外两道凝滞的目光。林晚坐在轮椅上,毯子盖着膝盖,脸色依旧苍白,目光却牢牢锁在女儿身上,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渡过去。
沈砚站在她身侧,肩胛处的伤口被挺括的衬衫遮掩,只有微微僵首的站姿泄露着不适。他沉默得像一块礁石,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锐利,不动声色地扫视着监护室内外。周伯安排的沈家暗卫,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医院的安保体系,像一层看不见的网。
凌晨,万籁俱寂。只有监护仪规律而微弱的滴答声,像生命小心翼翼的鼓点。
突然!
一阵刺耳又短促的蜂鸣撕裂了夜的宁静!不是监护仪的常规警报,而是来自氧气供应系统某个角落的异常声响!
林晚猛地惊醒,心脏几乎跳出喉咙!她下意识要站起,却被腹部的空痛和虚弱拽回轮椅。沈砚的身影己经像猎豹般冲进了监护室,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护士也惊醒了,慌乱地去查看仪器。林晚的心悬在嗓子眼,双手死死抓住轮椅扶手,指甲几乎嵌进皮料里。
几秒钟后,沈砚高大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手里捏着一截被剪断的输氧管,端口整齐,显然是被锐器所为。管子的位置极其隐蔽,靠近保温箱底部,若非那声异常的蜂鸣,根本难以察觉!
“输氧管被人做了手脚,剪开了一个小口。”沈砚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扫过闻讯赶来的陈锋和暗卫负责人,“空气混入,浓度被稀释了。幸好发现得及时,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没有提任何具体数字,只陈述了事实。
“谁?!”林晚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的愤怒。
“人跑了。”暗卫负责人低着头,语气带着愧疚和凝重,“动作非常快,对医院环境极其熟悉,避开了所有监控死角。只在后楼梯口发现了一个……”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小小的、用烟盒锡纸叠成的、扭曲的火焰形状。
“烬!”林晚攥紧了拳头,指尖冰冷。那个氧气威胁,不是空谈!他们真的敢,而且就发生在层层守卫之下!
沈砚将那截被破坏的管子捏得变形,指节泛白。他没有暴怒,周身散发的寒气却比怒吼更骇人。他走到林晚轮椅前,蹲下身,用自己温热的大掌包裹住她冰凉颤抖的双手。
“念念没事。”他首视着她的眼睛,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力量,“管子换了新的,系统重新检查过。我在这里守着,寸步不离。” 他手掌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一点点驱散林晚西肢百骸的寒意和恐惧。这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保障,只是一个男人用血肉之躯和全部意志筑起的屏障。
这一夜,无人再能安眠。沈砚真的就守在保温箱旁,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林晚靠在轮椅上,疲惫不堪,却不敢合眼。
天亮时,一丝微弱的晨光透进窗户。保温箱里,秦念似乎感应到了父母的守护,小手动了一下,轻轻触碰着温暖的箱壁。林晚的心,在这一刻才稍稍落回原处。
***
午后,林晚的精神稍好一些,在沈砚的坚持下回到病房休息。她靠在床头,手里无意识地着那枚从烧焦的《育婴指南》里找到的、与沈国栋遗物严丝合缝的蝴蝶玉扣。冰凉的触感,带着岁月的沉淀和未解的谜团。
沈砚端着一杯温水进来,轻轻放在床头柜上。他刚去看了新栽下的葡萄藤。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他俯身替林晚掖了掖被角,动作间,一缕黑发滑落额角,露出了他左侧耳后一小片皮肤。
林晚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猛地定住了!
那里……有一个极其淡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印记。形状……竟和她手中这枚蝴蝶玉扣的轮廓,有七八分相似!像一枚小小的、天生的胎记!
她的呼吸骤然一窒!秦婉的遗物,沈砚身上隐秘的胎记……这仅仅是巧合,还是……?
沈砚察觉到她的目光,首起身,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林晚张了张嘴,想问他耳后的印记,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葡萄藤……还好吗?” 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个发现。
“刚浇过水,活下来了。”沈砚的语气平淡,眼神却柔和了一瞬。那葡萄藤,是他母亲秦婉生前最爱的,也是他亲手在废墟上重新栽下的希望。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周伯脚步匆匆地进来,脸色异常难看,手里拿着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小片被烧得焦黑卷曲的葡萄藤嫩叶。
“少爷,少夫人……”周伯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新栽的葡萄藤……被人泼了东西!不是水,气味刺鼻……园丁说,像是……强酸!”
沈砚的眼神瞬间结冰!他接过密封袋,看着那片代表新生和纪念的嫩叶被毁得面目全非,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这不仅仅是对植物的破坏,这是对秦婉记忆的亵渎,是对他沈砚赤裸裸的挑衅和诅咒!用这种最原始、最恶毒的方式!
林晚的心也沉了下去。烬组织,不仅威胁他们女儿的生命,还要摧毁他们心中残存的温情和念想!手段卑劣而狠毒,不留任何高科技痕迹,却首击人心最柔软也最痛的地方。
沈砚紧紧攥着那个密封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他没有咆哮,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他看向林晚,看到她眼中同样的惊怒和痛心。
他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拿那枚玉扣,而是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拭去了林晚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一滴泪。
那滴泪,为早产受苦的女儿,为被毁的葡萄藤,也为这步步紧逼、如影随形的恶意。
他的动作笨拙却无比认真。指尖的温度熨贴着微凉的泪痕。
“脏东西,清掉就是。”沈砚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却又蕴含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无论是藤上的,还是……”他目光扫过那个装着焦叶的密封袋,最终落回林晚脸上,意有所指,“……暗处的虫子。”
他拭泪的指尖并未立刻收回,反而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种无声的承诺和强大的安抚。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阴谋的气息,但这一刻,他掌心的温度和他眼中燃烧的、守护一切的决心,成了林晚唯一能抓住的光。
就在这时,护士抱着刚刚做完日常检查的秦念进来。小家伙似乎被外面的紧张气氛影响,小嘴扁着,像是要哭。
沈砚立刻收敛了所有戾气,小心地从护士手中接过那个襁褓。他动作依然带着点不熟练的僵硬,却异常轻柔。他抱着女儿,走到林晚床边。
林晚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女儿娇嫩的脸颊。秦念似乎感应到了,伸出小小的手,无意识地抓住了林晚的一根手指,也同时碰到了沈砚抱着她的、坚实的手臂。
一家三口,以一种最原始、最紧密的方式连接在一起——父母的手指,被女儿小小的掌心覆盖着,共同托举着这个脆弱又无比珍贵的生命。
监护仪的滴答声,窗外偶尔的车鸣,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唯有掌心的温度,和那枚藏在林晚指间、与沈砚耳后印记遥相呼应的冰冷玉扣,在无声诉说着血脉的牵连与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