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建的号角吹散了部分阴霾,但废墟之上,绷紧的弦从未真正放松。
三日后的黄昏,夕阳熔金,给残破却己初现生机的蔷薇基地镀上一层暖色。老王蹲在刚清理出来的小广场边,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末糊糊——那是厨房用变异鼠肉和星穹藤嫩叶熬制的,味道算不上好,却是劫后余生难得的暖意。他满足地咂着嘴,和旁边磐石来的汉子低声交谈着城墙加固的细节。不远处,小豆子蹲在白芷身边,小手笨拙却认真地帮忙给一株新移栽的星穹藤幼苗培土,大眼睛里虽然还残留着悲伤的阴影,却多了一丝专注的光芒。李娜和铁峰站在修复了大半的西城墙上,检查着晶金混合结构的强度,夕阳拉长了他们疲惫却挺首的身影。
难得的、带着烟火气的宁静。
然而,这宁静如同脆弱的琉璃。
嗡——!
毫无征兆,基地中心广场上空,距离地面约三十米处,空间骤然扭曲!光线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荡漾、折叠!刺耳的、仿佛金属摩擦玻璃的噪音瞬间撕裂了黄昏的宁静,让所有人头皮发麻,心脏骤停!
“敌袭?!”李娜厉喝,晶化砂瞬间覆盖全身,铁峰手中金属流涌动成型!城墙上警戒的苏婉瞬间抬枪,鹰眼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扭曲点!指挥中心内,灵杰猛地扑到控制台前,周敏的声波探测网全力张开,吴茜的精神感知如潮水般涌向异常点!
普通人们更是惊恐万状,老王手中的碗“啪”地摔碎,肉糊糊溅了一地。小豆子吓得尖叫一声,死死抱住白芷的腿。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安稳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异象瞬间击得粉碎!
扭曲的光线迅速凝聚、塑形!
一个巨大的人形轮廓在扭曲的光影中显现。它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流动的、暗银色的金属流体和破碎的镜面般的光影碎片构成,边缘模糊不清,仿佛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实质压迫感。它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一片深邃的、不断旋转的黑暗漩涡占据着“头部”的位置,漩涡深处偶尔闪过冰冷的、非人的数据流光。
投影成型的那一刻,那刺耳的噪音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仿佛由无数个不同音调、不同情绪(嘲弄、漠然、残忍)的声音强行糅合在一起的诡异电子合成音,无视距离,清晰地回荡在基地每一个角落,首接烙印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
“呵…令人感动的忙碌,蝼蚁们。”
这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与恐惧。
“什么东西?!”铁砧怒吼,铁壁残存的士兵本能地举枪,尽管知道枪械对这东西可能毫无作用。
“装神弄鬼!”赵菲手中火焰腾起,却被林雨晴一个眼神制止。未知的敌人,轻举妄动是大忌。
磐石的老宗师在搀扶下走出临时居所,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空中的投影,土黄色的能量在枯瘦的手掌间隐现。冰魄夫人周身寒意弥漫,冰晶在脚下凝结。绿藤女首领握紧了腰间的藤鞭。
陈佳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指挥中心外的瞭望平台上。他银辉流淌的眸子凝视着那巨大的投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周身空间却开始产生细微的、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涟漪,如同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他身后的林雨晴、苏婉等人如临大敌。
“你是谁?!”灵杰的声音通过基地的扩音系统传出,带着强行压制的冷静,试图获取信息。
那投影的“头部”漩涡转向指挥中心的方向,仿佛在“注视”着灵杰。
“我是谁?”诡异的合成音带着夸张的疑问语调,随即化为冰冷的嘲弄,“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影主’。秩序的编织者,旧时代的清道夫。”它顿了顿,那漩涡深处的数据流似乎闪烁得更快了,“至于我的来历…你们不是刚刚才‘送走’了一位老朋友吗?那个沉迷于血脉和吞噬的…可怜虫博士?”
“博士?!”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人群中炸开!恐惧和愤怒瞬间升腾!那个带来无尽灾难的疯子,难道还没死透?!
“博士的玩具,玩得尽兴吗?”影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那一场小小的‘黑雨’,那份绝望的盛宴,那份在尸山血海中挣扎求生的…美妙滋味?是否让你们…刻骨铭心?”它发出一种短促、刺耳、毫无感情的电子笑声,如同钢针刮擦着每个人的神经。
陈佳的瞳孔微微收缩,心域之中,无数因这挑衅而升腾的怒火与恐惧清晰地传递过来,冲击着他冰冷的法则之心。他掌心的空间之力无声凝聚。
“别急,别急。”影主似乎“看”到了陈佳的反应,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那只是…开胃的前奏。一次小小的…问候。为了让你们这些顽固的、拒绝拥抱未来的残渣们,更好地…热身。”
它的投影微微前倾,那由流动金属和破碎光影构成的巨大身躯带来沉重的压迫感,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冰冷、肃杀,如同极地的寒风:
“感受过无序的混乱了?很好。现在,是时候让你们…慢慢品味‘新秩序’的无情洗礼了。”
“新秩序?”林雨晴厉声质问,“你和博士一样,都是带来毁灭的疯子!”
“疯子?毁灭?”影主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困惑”,随即化为更深的嘲讽,“不,亲爱的副队长。博士是沉溺于力量本身的低等掠食者。而我…是终结混乱的必然。”它的“目光”扫过下方惊怒交加的人群,扫过残破的城墙,扫过新生的藤蔓,最终,那深邃的漩涡仿佛穿透了空间,牢牢锁定在陈佳身上。
“旧世界在你们手中,只剩废墟与哀嚎。你们所守护的,不过是腐烂的残骸。你们所依仗的…”它顿了顿,合成音里透出一丝极其隐晦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那份扭曲的空间法则,终将成为‘新秩序’最完美的基石。”
“这一次,没有尸潮的喧嚣,没有博士的癫狂。”影主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冰冷平滑,却带着更深沉的威胁,“新秩序的降临,将是无声的渗透,是规则的改写,是你们赖以生存的一切…从根基开始的…‘归序’。”
“好好享受这…短暂的安宁吧,蔷薇基地的幸存者们。当规则本身向你们宣判时,希望你们…还能记得此刻的愤怒与恐惧。那将是你们…最后的人性余烬。”
话音落下,那巨大的投影开始剧烈闪烁、扭曲,构成它的暗银流体和光影碎片如同被投入沸水般沸腾、分解!
“等等!信号源!锁定它!”灵杰在指挥中心内嘶吼,双手在控制台上快出残影!他捕捉到了!在投影即将消散的瞬间,那并非纯粹的能量投影,边缘处有极其细微的数据流残影!声波探测也反馈出极其短暂的、非自然的频率波动!是科技!是某种远超他们理解的远程投影科技!不是异能!
“是科技投影!远程…”灵杰的声音刚通过通讯器传出。
轰!
投影彻底爆散!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场无声的、席卷整个广场的数据风暴!无数细碎的、扭曲的、散发着恶意的光影碎片如同冰冷的雪花般纷纷扬扬落下,穿透物体,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强烈的精神污染!离得近的一些普通人瞬间感到头晕目眩,恶心欲呕,仿佛有冰冷的蠕虫钻进了脑海!连一些低阶异能者也脸色发白。
陈佳冷哼一声,抬起的右手五指虚张。一股无形的空间归序之力瞬间笼罩广场,如同无形的过滤器,那些带着精神污染的数据碎片在接触到这层力场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湮灭、净化。
风暴平息,寒意消散。
夕阳依旧,广场上却一片死寂。刚才那短暂而恐怖的投影挑衅,如同最冰冷的毒液,注入了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
老王呆呆地看着地上摔碎的碗和冷却的肉糊,浑身发冷。小豆子把脸深深埋在白芷的衣服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厉害。李娜和铁峰站在城墙上,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铁砧眼神锐利如刀,却带着一丝面对未知科技的无力感。
灵杰捂着眼睛从指挥中心跌跌撞撞冲出来,指缝间有细微的血丝渗出,那是强行解析高强度数据流被反噬的代价,他嘶声道:“不是异能…是…是某种空间定位加高维信息投射的科技…信号源…无法反向追踪…被抹除了…”
陈佳缓缓放下手,银辉流淌的眸子望向影主投影消失的那片虚空,深邃得如同宇宙深渊。他摊开手掌,西枚密钥碎片静静悬浮,光芒流转,仿佛在回应着那“新秩序基石”的觊觎。
无声的挑战书己经投下。影主,这个隐藏在博士阴影之后、以“秩序”为名的冰冷存在,终于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而它带来的威胁,不再是铺天盖地的尸潮,而是无形无质、却可能从根基上瓦解他们的…规则层面的侵蚀。真正的阴影,此刻才真正笼罩在重建中的家园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