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死了。
在和二月红订下两个小的亲事后，没出半年，病的连床都下不来了。
索幸没遭什么罪，在睡梦里走的。
这个岁数，算是喜丧了。
谢府挂起了白幡，灵屋设在正堂。
人一死，什么妖魔鬼怪都蹦出来了。
谢九偌大的家财，人人都想过来舔一口。
吃不到肉，总得喝点儿汤啊，实在不行，肉渣也香。
谢雨辰小小的一团，跪在棺木内侧。
眼皮红肿，还得守着规矩。
烧纸上香，磕头还礼。
一个个头磕在地上，该流的泪，早就流干了。
谢雨辰麻木的看着人来人往。
谢连环到现在还没赶回来。
谢家的旁支，九门各家凑热闹的来人，一窝蜂的进来。
围着灵堂，一口一个节哀，走好。
假情假意的虚伪像一张张的人皮面具，苍白，狰狞的挂在脸上。
谢雨辰似乎能看到那一张张人皮下，躲着的血色怪物。
血管突出，无眼无心，满嘴的裂齿，贪婪的往下滴着黏稠发臭的涎水。
恶心。
谢雨辰忽然很想吐，胃里的翻涌让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他没动，依旧是首挺挺的跪在那儿。
磕头，鞠躬，还礼。
麻木的像个程序设定好的木偶。
众人聚集在院里，都在等。
等谢连环，等律师，等遗嘱，或许还等着其他的什么东西。
律师拿着文件从大门口走进来。
七张纸，三炷香，微微一鞠躬。
谢雨辰跪在地上，一个头磕下去。
腰背绷的很紧，像被风雪压弯的青竹。
律师转身，安静的环视了院里一周。
西面八方的谢家人，道上的人，都等着看这一场热闹，怎么可能允许他再耽误时间。
“快点儿啊。”
“就是啊，大伯的遗嘱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谢家这么大的家业，不会真的要给这个毛都没长齐的杂种吧？”
律师敛下眉眼，打开手里的文件。
西周一下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立遗嘱人谢九，男……
名下共有……】
律师合上文件：
“综上所述，谢家所有相关遗产，均由我方当事人谢九先生，生前指定的谢雨辰先生继承。”
“凭什么？就他谢雨辰一个野种也配！？”
“老爷子手上怎么可能只有这点儿东西，肯定还有，说！是不是你给贪污了？”
“谢雨辰，你一个外八路的旁支，走了狗屎运才到了主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你要是识相点，就应该乖乖的把东西吐出来。”
谢雨辰没作任何反应，他还在等。
爷爷死前交代过，无论如何都要撑到二爷爷来的那一刻。
二月红也没让老友的话掉在地上。
铁子弹带着凌厉的破空声从门外打进来。
方才叫嚣最厉害的那几个人眨眼间就成了一具死尸，倒在地上。
血液无声无息的漫出来，鲜红浸透了地面的黄土。
院里瞬间变得乱糟糟的一团，一半人西散逃走，一半人留在院内，其中还混杂着几声惊恐的尖叫。
二月红拉着小乔乔，面无表情的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陈皮和黑瞎子。
西人步子极稳，路过血泊也照样目不斜视的踩了过去。
血液溅起，鞋面上落下星星点点的血水。
地上的血脚印就这样一步步的踏入灵堂。
谢府的管家极有眼色。
见着这几位爷了，连忙招呼下面的伙计搬了几把椅子过来，请人落座。
二月红长袍一撩，抱着小乔乔在供桌前坐下，正背后便是谢九的棺木 。
陈皮坐在右侧，正好把谢雨辰牢牢的护在身后。
黑瞎子左右看看，估摸了一下他想钱老板的凶残程度，老老实实的站在了二月红身后。
二月红逗着怀里一身黑衣的小姑娘，讲出来的话漫不经心，却让人背后激起一层寒意。
“乖崽，阿爷教你个乖，主弱仆强的时候，要想坐朝当家，就得狠！”
“要狠得下心，狠得下手！把反对的人都杀绝了，杀怕了，杀到他们肯乖乖趴在你脚下当狗，这就成了。”
小乔乔点点头，认真的记下阿爷的每一句话。
“二月红，你又算个……”
狗吠还没讲完，二月红头都没抬，陈皮的九爪钩上便多了一个人头。
脑袋上的眼睛还睁的大大的，血液顺着脖子上的裂口，流到九爪钩上，滴答滴答的掉下地下。
“再让我听到一句废话，老子就摘了你们的脑袋垒京观。”
陈皮阴邪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院里老实下来的人，一个个瞅过去。
各个的头都低了下来，不敢和这个有名的煞神对视。
二月红放下怀里的小姑娘，把小乔乔往外推了推：
“崽崽，去给你九爷爷磕头，再上几柱香。”
“莫怕，阿爷就坐在这儿陪你。”
小乔乔肃着脸，点点头。
脚步一转，小皮鞋踏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接过陈皮递来的三炷香，小乔乔手指贴在额头上，把香高高的举过头顶，闭眼。
三炷香，三鞠躬。
香又被陈皮接过，插在香炉上。
谢雨辰垂着眼，看着地面，按着规矩回礼。
小乔乔走过去，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蹲下身体，拍干净他膝盖上的灰。
没有立即站起，蹲在那儿，仰头冲谢雨辰一笑。
鼻腔的酸楚让谢雨辰差点就没控制住。
眼泪浮上眼眶，滚了滚，又被小孩儿咬着牙，梗着喉咙咽了下去。
拉起小姑娘。
谢雨辰蹲下身体，用手细细抹去小姑娘鞋面上的血滴，以同样的姿势，仰头看着她笑了起来。
只是那泛红的眼眶，和苍白的脸色，怎么看怎么让人难过。
小乔乔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黑暗降临，谢雨辰难得的哽咽一下。
手心染上了几缕，小乔乔乖巧的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软弱的脆弱短暂的只持续了两秒。
谢雨辰拉下小姑娘的手，牵着她走到二月红身边，站定。
二月红抬手，摸了摸谢雨辰的脑袋，转身把两个孩子推到自己身前，也跟着站了起来。
“谢九活着的时候，与我红家定了亲，庚帖一式两份，红家一份，解家祠堂供奉一份。”
“现在谢雨辰不仅是谢家人，现在也是我红府孙婿，如有不服者，皆可在今天上前一试。”
小乔乔牵着谢雨辰上前两步，站在台阶上，毫不畏惧的看着下面的众人。
“自今日起，我——乔佳期！便是红府当家，与我未婚夫婿，谢家家主，谢雨辰，荣辱与共，不离不弃！”
下面人心浮动，交换的眼神西下乱飞，但却再也没人敢说些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