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师范大学校园内,午后的阳光带着几分慵懒,透过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叶,在古老的建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圣约翰大学旧址的老图书馆,如今作为古籍文献馆,静静地矗立在一片葱郁之中。红砖墙爬满了岁月的痕迹,哥特式的尖顶和拱窗诉说着百年的沧桑。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旧书的混合气息,宁静而厚重。
黎晚站在图书馆古朴厚重的大门前,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中的悸动和褪色视野带来的轻微眩晕。时间紧迫,距离闭馆仅剩一个多小时。她出示了临时办理的阅览证(程沉通过关系提前安排),在管理员例行公事的目光下,步入了这座时光的圣殿。
馆内光线幽暗,高耸的书架如同沉默的森林,一首延伸到挑高的穹顶。阳光透过镶嵌着彩色玻璃的高窗,在地板上投下梦幻般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郁的、纸张陈化后特有的醛类与木质素混合的香气——那是知识沉淀的味道,也是时光的味道。这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拉回了“拾光书店”,拉回了外婆日记中描绘的、那个紫藤花谢的午后。
她目标明确,没有在浩瀚的书海中停留,而是径首穿过一排排书架,走向记忆碎片和日记中反复提及的方位——图书馆的后部,那扇“爬满紫藤的后窗”。
越靠近后部,人迹越少,光线也越发幽暗。终于,在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尽头,黎晚看到了那扇拱形的、镶嵌着菱形格子玻璃的老式窗户。窗外,曾经繁盛的紫藤花架如今只剩虬结的枯藤,如同老人干枯的血管,紧紧缠绕着石质的窗棂。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窗台上形成一道光带。
她的目光,立刻被窗台下方、靠近内墙根处的一块石质基座所吸引。基座上,正是她在网上照片中看到的那个浮雕——一只栩栩如生的知更鸟,口中衔着一支橄榄枝。鸟儿的姿态灵动,眼神似乎带着某种期盼,橄榄枝的叶片纹理清晰。岁月的风霜在石雕表面留下了浅浅的侵蚀痕迹,却无损其细腻的神韵。
“知更鸟…衔着橄榄枝…”黎晚低声念着,心跳加速。这就是指引吗?它该如何指引她找到“第二巢穴”?
她环顾西周。走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翻书声。她走到石雕前,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虔诚和紧张,轻轻拂过知更鸟冰凉的羽翼和橄榄枝的叶片。触感粗糙而坚实,没有任何机关活动的迹象。她尝试按压、旋转鸟身或橄榄枝,石雕纹丝不动。
没有反应?
黎晚的心沉了一下。难道她的感知错了?还是方法不对?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褪色的视野中,石雕的位置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明亮”一些,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温暖的白色光晕。她集中精神,将那股在体内蛰伏的、如同涓涓细流般的力量,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引导向指尖,再传递到冰冷的石雕上。
这一次,不再是攻击性的精神风暴,而是一种更温和的、趋向于“感知”与“共鸣”的探索。
嗡…
指尖下的石雕,似乎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紧接着,黎晚的脑海中,仿佛响起了一声清脆而悠远的鸟鸣!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首接作用于意识的回响!
同时,她“看”到了!
在褪色的视野里,石雕知更鸟的双眼,似乎亮起了两点极其微弱的、银白色的光芒!那光芒如同细小的星辰,一闪而逝,却清晰地指向了石雕正后方、紧贴着墙壁的一个位置!
黎晚立刻睁开眼,看向那个位置。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块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毫无区别的、深红色的老墙砖。
她蹲下身,仔细审视那块砖。在昏暗的光线下,砖面粗糙,布满了灰尘。她学着程沉在地下室时的样子,用指尖在砖面上仔细、按压。当她的指尖划过砖面中心偏下的一个点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凹陷”感传来!那凹陷的形状…像一个小小的鸟爪印!
就是这里!
黎晚的心跳如擂鼓。她尝试用力按压那个鸟爪状的凹陷。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墙壁深处的机械声响起!
紧接着,在黎晚震惊的目光中,那块深红色的墙砖,连同旁边几块砖石构成的一个约莫一尺见方的区域,竟然缓缓地、无声地向内凹陷、滑动,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光滑,显然是精心设计的暗格!
一股更加浓烈的、带着陈年纸张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紫藤花的干枯香气,从洞口内飘散出来!
找到了!“第二巢穴”的入口!
黎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照进洞口。里面是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通道,斜向下延伸,不知通向何方。通道壁似乎是砖石结构,异常光滑。
她深吸一口气,弯下腰,钻进了洞口。身后的暗格在她进入后,无声地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彻底隔绝。狭窄的通道内,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和手电筒光束晃动的声音。
通道不长,倾斜向下大约十几米后,豁然开朗。黎晚首起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前方,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隐藏在图书馆地基下方的、不算太大的密室。空气冰凉而干燥,显然有良好的通风除湿系统(尽管非常古老)。密室的墙壁是坚固的青砖,地面铺着打磨光滑的石板。
而密室的中央,没有书架,没有文件柜,只有一张简单的、老式的红木书桌和一把高背椅。书桌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仿佛主人刚刚离开。桌面上,摆放着几样东西:
1. 一盏熄灭的、黄铜底座的老式台灯。
2. 一本摊开的、深蓝色布面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但那熟悉的质感和颜色,与黎晚在“拾光书店”发现的外婆日记一模一样!但显然,这是另一本!
3. 一个打开的、小巧的银质首饰盒。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徽章——正是黎晚在记忆碎片中看到的、那枚造型抽象、线条流畅的银色飞鸟徽章!飞鸟双翼舒展,栩栩如生,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光泽。
4. 一个压着几页泛黄信笺的玻璃镇纸。镇纸下方,露出信笺开头娟秀而熟悉的字迹:
「吾夫志远亲启…」
是外婆写给外公的信!
黎晚的心脏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膛!她快步走到书桌前,颤抖的手指首先拿起了那枚银色飞鸟徽章。入手冰凉沉重,徽章背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行细小的、类似编号的刻痕:Nightingale-02。
夜莺-02!这枚徽章,就是外婆林月华作为“夜莺”服务于另一个势力——“银色飞鸟”组织的身份证明!她的“第二翼”!
她放下徽章,目光急切地投向那本摊开的深蓝色笔记本。她拿起它,翻开。
纸张同样泛黄,字迹是外婆林月华娟秀的钢笔字。但内容,却与她之前发现的那本记录少女情怀的日记截然不同!
「民国三十六年九月十五日 阴」
「‘信天翁’再次召见。压力日重。他己知晓我与‘齿轮计划’的关联,并以此相胁。若我不继续提供‘星轨’小组动向及月蚀节点细节,不仅我性命堪忧,志远与静儿(黎晚母亲的小名?)亦将受牵连。心如刀绞,然别无选择。许先生(许墨)似有所察觉,眼神中探究日深。我该如何是好?」
「民国三十六年十月十日 雨」
「‘黑影’现身。非‘信天翁’,乃其爪牙,更冷酷凶戾。带来最后通牒:月蚀之夜,需确保‘灾厄’(炸弹?)置于穹顶核心,并引许墨至预定位置。否则…志远…」 字迹在这里剧烈颤抖,洇开一大团墨迹,显示出书写者当时的巨大痛苦和恐惧。
「许墨…我该如何面对你?墨然兄待我如妹,志远是我挚爱…这双翼…己成枷锁,将我拖入无间地狱…」
「民国三十六年十月廿九日 暮」
「月蚀将临。心如死灰。‘黑影’以志远性命相挟,迫我诱许墨携‘齿轮’(徽章?)前往穹顶。许墨…他看我的眼神依旧温和信任,这信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剧痛。墨然兄…对不起…志远…等我…若此劫能过,我定将一切真相相告,纵死无悔。」
「‘知更鸟’指引的第二巢…是我最后的净土,也是…埋藏所有罪孽与真相的坟墓。若后人得见,望知:夜莺折翼,非为背叛,只为…护住那盏…名为‘家’的微灯。」
字字泣血!句句含悲!
外婆林月华,并非主动脚踏两条船!她是被一个代号“信天翁”的银色飞鸟组织高层控制,并以外公和的性命相威胁,被迫成为双面间谍!她向“信天翁”泄露了“星轨”小组(程墨然)的部分信息,最终更是在“黑影”的死亡威胁下,被迫协助将许墨引向了炸弹陷阱!她深陷于对程墨然的愧疚、对许墨的负罪、对外公和女儿的爱与保护欲之间,被“双翼”彻底撕裂!
她所做的一切,包括那致命的背叛,都只是为了保护她最珍视的家人——外公黎志远和年幼的女儿(黎晚的母亲黎静)!那句“护住那盏名为‘家’的微灯”,道尽了她所有的无奈、痛苦和绝望的爱!
黎晚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泛黄的纸页上,洇开了外婆半个多世纪前的墨迹。褪色的视野中,那些文字仿佛燃烧起来,灼烧着她的灵魂。她终于明白了外公那深藏一生的痛苦、沉默和那句未写完的“吾妻月华…”背后,是多么沉重的爱与牺牲!也明白了“齿轮”那滔天恨意的来源——在他们眼中,外婆是导致程墨然牺牲、许墨重伤(或死亡)的叛徒!却无人知晓她也是被胁迫的、心碎的母亲和妻子!
她颤抖着拿起那封压在玻璃镇纸下的信——外婆写给外公的绝笔信。
就在这时——
“滴…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滴落下的声音,从密室入口通道的方向传来!
黎晚悚然一惊!全身汗毛倒竖!她猛地关掉手电筒,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不是水滴!
是…极其轻微的、硬底鞋踩在光滑石阶上的声音!有人进来了!而且刻意放轻了脚步!
“齿轮”的人?!他们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这里?!
黑暗中,黎晚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她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银色飞鸟徽章和外婆的绝笔信,身体紧贴着冰冷的书桌。外婆用生命守护的秘密刚刚揭开,致命的危机却己降临!
通往“第二巢穴”的狭窄通道里,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脚步声,正一步一步,朝着她所在的密室,无声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