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罪证如山
窗外的夜，因远处传来的、隐约的丝竹和喧闹声，而显得更加深沉。
“……他们都去喝喜酒。”
苏文宇稚嫩的声音，像一把钥匙，开启了苏锦言面前那扇紧闭的、通往地狱或天堂的大门。
机会，只有今晚。
账房，这座侯府的心脏与金库，将在几个时辰内，成为一座防备最松懈的空城。
她没有时间犹豫。
袖中的发簪和掌心的钥匙，是她死去的母亲和被囚的祖母递给她的刀。
今夜，她将执此为刃，亲自去剖开这个家族最光鲜、也最腐烂的皮囊。
失败的下场，她不敢想，也无需去想。
听雨阁传出了三小姐“旧病复发”的消息。
苏锦言躺在床上，脸色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
这是她用捣碎的姜汁和一种能引起皮肤发热的草药，为自己精心伪造的“病容”。
赵姨娘端着药碗进来时，看到她这副样子，吓得手都抖了。
“三小姐，你……”
苏锦言对她虚弱地摇了摇头，趁着丫鬟不注意，用气音飞快地说：
“入夜后，若西边柴房‘走了水’，别慌，看好宇儿。”
赵姨娘的瞳孔猛地一缩，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怯懦的模样，低头应是。
她明白了，这是一道命令，也是一道保险。
如果苏锦言没能回来，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足以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为她的“消失”制造最后的混乱。
夜幕降临，府里大部分的管事和家丁都去了周总管家的喜宴，侯府显得空前安静。
张妈妈提着灯笼，一脸晦气地踏入了听雨阁。
她奉了主母的命令，来查看这个“病秧子”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招。
她伸出粗糙的手，摸了摸苏锦言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她撇了撇嘴。
“哼，还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赔钱货。”她刻薄地说道，“病成这样，倒不如早些去了，也省了主母为你烦心。”
苏锦言在“昏睡”中，发出一阵微弱的咳嗽，含混不清地呓语着：“……好吵啊……都去喝酒了……真安静……”
张妈妈的脸色微微一变。
一个病得快死的人，怎么会知道管事们都去喝喜酒了？
她狐疑地盯着苏锦言看了半晌，见她再无动静，终究只当是胡话，啐了一口，转身离去。
确认她走远后，苏锦言立刻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一丝病气，只有冰冷的决意。
她迅速起身，换上早己准备好的夜行黑衣，将那枚小小的钥匙用红绳穿好，挂在颈间，贴身藏好。
今夜，月色如霜，却被厚厚的云层遮蔽。
她如一个鬼魅，再次融入了侯府的夜色之中。
去往账房的路，比去福安堂更显阴森。
这里是府中的禁地，即便无人，空气中也仿佛弥漫着金钱与权力的铁锈味。
她躲在假山后，看到账房门口只剩下两个无精打采的守卫，正凑在一起，就着一碟花生米，偷偷喝着喜宴上捎带回来的酒。
时机己到。
苏锦言没有立刻上前。
她绕到账房的后窗，用一根浸了水的细竹管，对着窗纸，轻轻吹入一缕无色无味的迷烟。
这是她前几日，利用“疯癫”的身份，在花园各处搜集草药制成的，份量极轻，只会让人深度酣睡。
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她才悄无声息地绕回前门。
那两个守卫，己经靠着门柱，发出了沉重的鼾声。
她拿出那枚奇特的钥匙。
她走到账房紧闭的大门前，在门框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找到了一个与钥匙形状完全吻合的微小锁孔。
“咔。”
一声轻响，门上那根坚固的内栓，竟自动缩了回去。
她闪身进入，迅速关上门。
一股混合着陈年纸张、松墨和铜钱的厚重气味，瞬间将她包围。
她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照亮了这间堆满了罪恶的房间。
西周是顶天立地的巨大架子，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账本，数以千计。
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那本关键的密账，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
祖母说过，钥匙是开“账本地契”的，而非账本本身。
所以，它一定藏在某个更特殊的地方。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房间正中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打造的巨大账桌上。
桌子底下的青石地板，太平整了，太平整得……就像是刻意为之。
她跪下身，用手指仔细地敲击着每一块地砖。
当敲到桌子正下方那块时，发出的声音，不再是实心的“叩叩”声，而是一种略带空洞的“咚咚”声。
她用一根铁制的镇纸，插进地砖的缝隙，用力一撬。
地砖应声而起，露出了一个半尺见方的暗格。
暗格内，静静地躺着一个上了锁的铁盒。
那把从凤簪里取出的钥匙，完美地插进了铁盒的锁孔。
盒子打开，里面并非地契，而是几本封面用黑布包裹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册子。
苏锦言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飞快地翻阅。
上面的字迹，她认得，是吴氏身边一个管事的笔迹。
里面记录的，全是吴氏如何用侯府的银子，去填补娘家生意的亏空。
第二本，记录着吴氏如何将府中几处最好的田庄，以低得离谱的价格，“卖”给了她的亲兄弟。
而当她翻开第三本时，她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这本册子的记录时间，终止于七年前。
最后一笔账目，是一笔数额巨大到足以买下半个侯府的银子，被悄无声息地转出。
而转出的第二天，就是她那位素未谋面的、据说是“体弱病故”的生母，过世的日子。
苏锦言将那本最关键的册子死死地藏入怀中，恢复好一切，趁着夜色，逃离了账房。
就在她即将拐入听雨阁所在的回廊时，她看到一个提着灯笼的身影，从父亲的书房方向，匆匆走了出来。
是定安侯。他手里，也拿着一本账册，他一边走，一边烦躁地自言自语：
“奇怪，这笔账，怎么还是对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