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微小的间隙，是张弛用命搏来的生机。
“交替掩护！走！”张弛的声音如同冻土开裂，不容置疑。他魁梧的身影顶在最前方，脉冲手枪每一次点射都精准地撕裂风雪，逼退一只试图从侧翼冰岩后扑出的冰晶幽鬼。那东西发出高频的尖啸，胸口的幽蓝核心剧烈闪烁，动作明显迟滞了一瞬。
“王野！声波覆盖三秒间歇！三、二、一！”张弛咆哮。
“收到！”王野的声音在每个人耳内的接收器响起，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紧绷。他手中的平板快速操作，营地边缘残留的扩音器和队员耳机再次爆发出那尖锐、古老、令人头皮发麻的诵念声——被转化压缩的《山海经·西山经》片段！
“嗡——！唵——！”
声音如同无形的浪潮扫过。效果立竿见影！几只扑到半途的冰晶幽鬼动作猛地一僵，如同信号不稳的投影，身体轮廓剧烈波动，发出更加混乱的嘶鸣。但紧随而来的，是靠近声源的两名队员痛苦地闷哼一声，下意识捂住了头盔，脚步踉跄。声波是双刃剑，干扰幽鬼，也在撕扯人类脆弱的意识。
“走！”张弛抓住这宝贵的压制空隙，掩护着队伍沿着陡峭的冰坡向上撤离。冰爪踩在冻得坚硬的雪壳上，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风雪更大了，鹅毛般的量子雪花带着完美的几何棱角，疯狂抽打在特制抗寒服上，视野被压缩成一片混沌的灰白。身后的冰隙营地，连同那道曾睁开过“眼睛”的深渊，迅速被翻涌的苍白吞没，只留下风声里隐约的、令人牙酸的“咔嚓…滋啦…”异响，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撤退是沉默而惨烈的炼狱。
风声是唯一的背景音，夹杂着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氧气面罩嘶嘶作响，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着冰刀。沉重的装备成了负担，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幽鬼的尖啸从未远离，它们如同风雪中的幽灵，利用复杂的地形和能见度的劣势，不断从冰塔的阴影里、从深邃的雪沟裂缝中扑出袭击。
“左侧！冰塔后面！”一名队员嘶声预警，声波枪的低沉嗡鸣立刻响起。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扫过，一只刚探出半个身子的冰晶幽鬼动作瞬间凝滞，覆盖身体的冰晶炸开细密的裂纹。张弛的脉冲手枪补上一击，蓝白光束精准贯穿其核心，幽蓝能量如同溃散的烟雾般喷溅、湮灭。
代价随之而来。
“啊——！”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从队伍中段响起，随即戛然而止。一名负责侧翼警戒的队员被另一只从上方冰檐无声滑落的幽鬼扑中！那东西半透明的冰晶肢体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缠绕上去。
队员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脸上因缺氧和恐惧泛起的潮红急速褪去，眼神里的惊骇、愤怒、求生的意志，如同被无形的吸管疯狂抽走，只剩下空洞的灰败和麻木。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变得蜡白、僵硬，继而呈现出那种令人作呕的半透明质感。
不过几秒钟，他就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劣质蜡像，首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在雪地上，溅起一片冰冷的量子雪花。
“保持队形！继续撤！不想变成下一个就给我动起来！”张弛的吼声带着撕裂的沙哑，他的眼神扫过那具迅速被风雪覆盖、失去所有生命气息的躯壳，冰冷锐利，没有丝毫犹豫。痛苦和愤怒被死死压在钢铁般的意志之下。战场指挥官的本能告诉他，停下就是全军覆没。
队伍在沉默的悲痛和极致的压力下继续向上攀爬。然而，厄运并未结束。仅仅十分钟后，在穿越一片被巨大冰瀑环绕的狭窄垭口时，异变再生！
“小心头顶！”陆离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她一首保持着对高处异常的敏锐观察。
话音未落，几道模糊的冰晶影子如同融化的雪水般，从冰瀑上方嶙峋的冰棱间“流淌”下来，速度快得惊人！它们没有固定形态，更像是凝聚的风雪裹挟着幽蓝的核心光芒，首扑队伍末尾！
“声波压制！快！”张弛怒吼，同时抬枪射击。
王野的反应己是极限，刺耳的诵念声再次响起。但这次，扑下的几只冰晶幽鬼似乎有了某种“抗性”，虽然动作迟滞，却并未完全僵住！其中一只硬顶着声波的冲击，冰晶构成的利爪猛地挥向队伍最后一名队员的脖颈！
嗤——！
特制匕首带着幽蓝的能量光痕划过，是张弛！他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队员身侧，一刀斩断了那只冰爪！断裂的冰晶利爪在空中就化为齑粉。但另一只幽鬼却趁机扑到了那名队员的后背！冰晶肢体瞬间缠绕！
“呃…嗬…”队员只来得及发出半声窒息的抽气，身体便剧烈地抽搐起来，脸上血色急速褪尽，眼神瞬间被空洞的灰白覆盖。张弛的脉冲枪口几乎抵着那幽鬼的核心开火，幽蓝能量爆开！队员的身体软软倒下，和之前的老赵一样，迅速覆盖上一层不自然的厚厚白霜，皮肤变得蜡白、半透明，成了一具冰冷的“真空”躯壳。
不到半小时，两具失去灵魂的空壳留在了海拔6500米的死亡冰川之上。
风雪似乎也在这残酷的牺牲前凝滞了片刻。队伍终于抵达一处相对背风的巨大冰岩凹陷处。嶙峋的黑色冰岩像巨兽的肋骨，勉强挡住了狂风的正面撕扯。
“原地休整五分钟！检查装备，处理伤情！警戒外围！”张弛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却依旧稳定如磐石。他靠着冰冷的岩壁，胸膛剧烈起伏，迅速更换脉冲手枪的能量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绷紧的神经稍稍松弛一丝。
幸存的队员沉默地坐下，抓紧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有人剧烈咳嗽，有人拿出能量胶塞进面罩下，更多人则警惕地扫视着凹陷外翻腾的风雪，仿佛那里随时会冲出择人而噬的怪物。压抑的气氛如同实质，混合着汗味、血腥味和那股幽鬼消散后残留的、如同金属锈蚀混合臭氧的怪异味道。
陆离独自靠在一块远离人群的冰岩上。她没有坐下，只是微微倚靠着，深棕色的护目镜抬起，露出下方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扫过整个休整点，最后落在那两具覆盖白霜的遗体上。她的呼吸平稳，但握着登山镐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颈间的银质吊坠隔着高领抗寒服，传来一阵阵清晰而持续的温热感，仿佛一颗微小的暖炉紧贴着皮肤。这温热感从刚才撤退途中就开始了，随着接近这两具遗体，似乎变得更加明显。她不动声色地抬手，隔着衣物按住了那枚吊坠。
张弛处理牺牲者的方式简洁而肃穆。他走到其中一具遗体旁，单膝跪地。牺牲者的脸被白霜覆盖，表情定格在最后的惊恐和茫然，胸口处，一团黯淡的幽蓝光芒正在缓缓消散——那是正在失去活性、逸散的幽鬼核心残余。
他拔出那把特制的战术匕首，刃口的幽蓝能量纹路在昏暗光线下微微亮起。动作精准而稳定，匕首尖端轻轻刺入那半透明皮肤下、幽蓝光芒最浓郁的位置。
噗。
一声轻响，如同戳破了一个水泡。那颗黯淡的核心应声碎裂，并非坚硬的晶体，更像是某种粘稠的能量凝胶。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带着腐朽气息的幽蓝雾状能量猛地喷溅出来，迅速在冰冷的空气中挥发、淡化，留下刺鼻的味道。
核心碎裂消散的地方，并非空无一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