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寝殿。
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诡异。
在太子殿下首席大太监那张扭曲得如同菊花的脸的注视下,几个从宁国公府跟来的粗壮家丁,正嘿咻嘿咻地将一张巨大的、雕满了福禄寿喜纹样的紫檀木罗汉床,往龙床边上硬塞。
“左边点,再左边点!”
宁威背着手,像个监工头子一样,中气十足地指挥着。
“哎对,就这儿!正好,一伸手就能摸到殿下的脉搏!”
那张床,就这么严丝合缝地,堵在了龙床和墙壁之间,连个下脚的缝都没留。
躺在龙床上的李景策,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随着家丁们嘿咻的号子,一跳一跳地疼。
首席大太监的嘴角抽搐着,上前一步,捏着嗓子劝道:“太傅大人,这……这于理不合啊。您乃外臣……”
“哦?”
宁威回头,一脸的天真不解。
“陛下命老臣日夜随侍,老臣若离得远了,殿下半夜里有个头疼脑热,谁来担待?你吗?”
大太监的菊花脸,瞬间就蔫了。
【怼得好!爷爷威武!】
宁威脑海里,孙女那奶声奶气的喝彩声适时响起。
【告诉他,我们宁氏集团入驻东宫,就是要享受超五星级VIP待遇!闲杂人等,退避三舍!】
宁威清了清嗓子,维持住自己那张“我都是为殿下好”的忠臣脸,内心却是一阵无语。
他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荒唐的事。
安顿好之后,宁太(监)傅(工)的贴身服务,正式上线。
午膳时分。
王大厨精心熬制的,据说是十几种名贵药材慢火煨了六个时辰的“十全大补汤”被端了上来。
那味道,一言难尽。
李景策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散发着诡异气味的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殿下,该用膳了。”
宁威亲自端着碗,走到床边,脸上是慈父般的关切。
李景策虚弱地摆了摆手:“孤……没有胃口。”
“那怎么行!”
宁威立刻急了,满脸“您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痛心疾首。
“殿下龙体抱恙,更需进补!来,老臣喂您!”
说着,他真的舀起一勺黑乎乎的汤,吹了吹,递到了李景策的嘴边。
李景策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汤勺,和宁威那张写满了“快喝啊快喝啊”的老脸,感觉自己的尊严,正在被一勺一勺地,往马里亚纳海沟里喂。
【喂他!爷爷!让他感受一下来自敌人的温暖!让他知道,什么叫插翅难逃的父爱!】
李景策死死地闭着嘴。
宁威脸上是为难和焦急,耐心地劝道:“殿下,您就喝一口,就一口,不然老臣没法向陛下交代啊。”
两人一个喂,一个不吃,就这么僵持着。
最后,还是李景策败下阵来。
他不能再闹下去了,不然传出去,就成了他这个太子,连太傅亲手喂的汤都不喝,是为不孝不敬。
他屈辱地张开嘴,将那口味道诡异的汤,咽了下去。
宁威见状,大喜过望,立刻又舀起一勺。
“殿下,再来一口!”
一碗汤,足足喂了半个时辰。
李景策感觉自己喝下去的不是汤,是穿肠的毒药。
宁威则感觉自己不是在喂太子,是在完成一项艰巨而光荣的政治任务。
到了晚上,噩梦升级了。
李景策刚躺下,就听见隔壁那张罗汉床上,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呼噜声。
那呼噜声,时而如奔雷,时而如拉锯,时而还带着点婉转的回音,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精准地摧残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睡不着。
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到,自己前世今生最大的仇人,此刻就睡在他身边,睡得比猪还香。
这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他刚一翻身,隔壁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殿下?”
宁威那带着浓重睡意的声音,幽幽响起。
“您是冷了吗?可是旧伤又疼了?要不要老臣给您传太医?”
李景策浑身一僵,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对!就是这样!让他体验一下什么叫24小时无缝衔接的临终关怀!让他连做噩梦都不踏实!】
“无……无事。”李景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太傅安睡便是。”
“唉,殿下龙体欠安,老臣这心里,如何能睡得安稳啊。”
宁威长长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没过一会儿,那惊天动地的呼噜声,再次响起。
李景策死死地攥着锦被,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东宫养病。
他是在一座名为“慈爱”的囚笼里,被一个叫宁威的狱卒,用最温柔的方式,凌迟。
第二天,李景策学聪明了。
宁威再端着汤药来时,他皱着眉,一脸的痛苦:“太傅,这药,似乎太苦了些。”
【哟,学会挑刺了。】
宁晚晚的内心OS立刻上线。
【爷爷,机会来了!展现您无微不至的父爱的时候到了!】
宁威一听,立刻满脸自责。
“是老臣疏忽了!”
说着,他竟当着所有内侍宫女的面,端起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咂咂……”他咂了咂嘴,一脸认真地品鉴着。
“嗯,是不烫不凉,就是这味道,是苦了些。殿下金枝玉叶,怕是喝不惯。”
他放下药碗,对着旁边的宫女吩咐道:“去,取一碟蜜饯来!给殿下润润口!”
李景策看着宁威那张沾着黑色药渍的嘴,和他那副“我替您尝过了您放心喝吧”的表情。
他感觉自己刚压下去的那口血,又涌上了喉头。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必须想个办法,把这个瘟神,从自己身边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