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洒在案上,映出一纸东宫急召的朱红令牌。朱漆令牌上嵌银描龙,冷光森森。
沈清棠静坐在书案后,指尖轻触令牌边沿,令牌上的冷意透入骨髓,仿佛未触其身,先刺其心。她看着那枚象征“荣耀”的诏令,心中却无一丝荣幸之意。
门外轻响,一名内侍垂首进来,正是沈府父亲身边心腹的随从,手捧一方锦盒,低声道:
“大小姐,沈大人命奴送来东宫令牌,并言:‘东宫传召,是沈家之幸。掌事乃太医院之首,此去是职责所在,切莫推拒。务请珍重,毋失体统。’”
那内侍话音恭敬,却藏着一丝揣测与不容置喙的冷意,像是在提醒她,她的命运、她的路,早己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沈清棠微抬眼,目光深远。
“沈家之幸?”她心中冷笑,“原来在父亲眼中,我不过是东宫一枚可用的棋。他甚至不愿亲自来开口——这就是所谓的‘父女情深’?”
她记得母亲下葬那日,沈懋不过站在灵堂外饮了一盏茶,说了句“节哀”便离去。现在,连把她送入虎口的命令都懒得亲口传达。她真真切切明白,自己不过是沈府的一枚工具。温顺时是棋,不从时就是弃子。
她指尖在令牌上缓缓,朱红映在眼底,恍如血色烙印,烧得人眼目生疼。
内侍见她不语,只垂首退下。
房内一片寂静。
红梅上前:“小姐,去给太子看病,这是好事呀,这证明我们太医院终于要被重用了。”
可她话音未落,门外却传来一声娇滴滴的笑。
沈玉栀擦肩而过,低声在沈清棠耳畔送来一句冷笑:“姐姐,你当初让我丢的脸、受的辱……这一次你会双倍偿还。”
她步履轻盈如燕,衣袂翻飞,那背影透出一股得意与阴狠的快意,像是一尾藏毒的锦鲤,浮于水面,张扬又冷毒。
红梅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小姐,她怎么来了!”
沈清棠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令牌,眼中闪过一瞬冷光。
东宫的局她不是不懂,沈玉栀的得意,她也不是不能承受。可真正让她心寒的是,这一步,是她父亲亲手将她推了进去。
但还在妄想些什么呢沈清棠,这己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勾唇一笑,冷得几乎无情:“无妨。”
红梅眼圈发红,小声劝道:“小姐,奴以为……或许这也是好事呢?东宫传召,说不定是喜事,太子殿下若看重小姐……”
她话未尽,便觉沈清棠的眼神清冷如霜,不怒自威。
沈清棠缓缓道:“伴君如伴虎,红梅,你该知道东宫的深浅。这世上哪有什么喜事,都是局,都是刀。”
红梅不是不知,她曾见太子如何以一纸旨意逼死旧臣,也曾听闻后宫宫婢为他殉宠的传言。萧景琰是个披着温雅皮囊的枭狼,小姐这一去……
红梅噤声,攥紧帕子,泪水几乎落下。
沈清棠敛神,低声吩咐:“红梅,备车,尽快陪我去一趟太医院。”
萧景琰,你究竟又想做什么?这一次,是诱,是陷,还是干脆杀我灭口?
红梅含泪应下,扶着她出房。
太医院前堂。
晨光映在朱瓦白壁上,一派肃静。
沈清棠入内,先至主堂,阿雪正忙着整理药柜,见她来,连忙迎上前:“掌事?”
沈清棠低声吩咐:“阿雪,今日我不在,红梅也随我,念慈堂只有你一人,你要多观察,看人行迹,听人语调。凡事谨慎,不可妄动。”
阿雪心中一紧,忙点头:“是,掌事放心。”
正欲转身离去,侧廊间却见温医师缓步而来。
温医师白袍素净,眼神如寒星般冷淡,她停在沈清棠面前,拈出一小包药粉,递了过去,声音淡淡的:“拿着。”
沈清棠微微一愣,接过药粉,触手微凉,鼻间隐有淡淡药香。
“温医师,这是做什么?”她声音平稳,目光却沉凝。
明明是母亲的挚友、自己从小最敬重之人,可如今再相见,却像是隔着三尺寒冰。她有许多话想问,却知如今问不得,问了也是错。
温医师淡声答:“这是压脉散,遇刺时可止痛、定神。”
说得含蓄,沈清棠却一眼识出,这药粉中藏有成分。能止痛,也能晕人——生死两用,能救人,也能杀人。
她眼神一动,冷意隐现,心中泛起复杂的念头:
“温医师……你这是防我,还是在帮我?”
“多谢温医师,那清棠就收下了。”
温医师未再言,拂袖而去。
红梅在侧看着,不解地问:“小姐,这药粉是作何用?”
沈清棠神色平静,却心中暗忖:
“是救命的,还是杀人的?在东宫的刀锋前,我终究也需一件兵刃。”
她低声道:“收着。天未亮透,备马车,去宫门。”
午后,沈清棠乘轿入宫。
青石宫道延绵如带,朱门森森,檐铃被风吹动,发出清冷细响,如同一串无形的冷笑在耳畔回荡。
她坐于轿中,帘外宫墙如林,宫人垂首退避,冷眼观望这位被东宫点名的女掌事入局之姿。
熟悉,太熟悉了。
前世这条路她跪着走了多少遍?那时母亲己亡,太子恩宠未显,沈玉栀在后宫得势,她如同一只披着医女外衣的困兽,挣不脱,逃不得。
——这一世,她终于能走着进来,却依旧不知能否走着出去。
沈清棠指尖轻抚袖中银针与那包药粉,心下冷然:
“太子,你设局,我应局。但愿你莫逼我出这最后一手。”
她轻轻掀起帘子,望向天际。
——“萧执……希望你,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