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咽——!”
亡魂的哀嚎不再是背景的呜咽,它化作亿万根无形的冰锥,狠狠凿进谢无咎的颅腔,几乎要将他刚刚经历吞噬剧痛、勉强凝聚的意识再次撕碎。他背靠布满裂痕的石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周身蛛网般的暗红墨绿裂纹,剧痛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汐,冲刷着他濒临崩溃的躯体。铁牌深嵌在胸口,那暗沉墨绿的表皮上,玄奥繁复的血色纹路如同活物的血管,正贪婪地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种冰冷的、洞悉万毒本源的掌控感,与撕裂灵魂的恨意交织缠绕——毒域初成,万毒归源,代价是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破碎。
可这份掌控感,在眼前倾泻而下的墨黑洪流面前,渺小得如同萤火。
轰隆隆隆——!!!
镇幽塔的剧震从未停歇,反而愈演愈烈,仿佛整座巨塔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血池上空,那道撕裂的巨口狰狞地扩张着,边缘流淌的粘稠暗红毒液如同伤口溃烂的脓血。透过裂缝,不再是塔内翻滚的毒云,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纯粹的死寂墨黑。那是九幽最本源的具象,冻结灵魂、湮灭万物的腐朽气息,如同沉睡万古的凶兽张开了巨口。
墨黑的粘稠毒液,如同九天垂落的污秽瀑布,带着毁灭一切的沉重与死寂,轰然砸入翻涌的血池!
嗤——滋啦——!
恐怖的腐蚀声瞬间压过了亡魂的哀嚎。暗红的“血水”如同沸汤泼雪,一触之下便发出绝望的尖啸,迅速被同化、染黑,失去所有活性。池畔那些历经岁月侵蚀、坚硬如铁的岩石,在墨瀑边缘溅起的毒液沾染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塌陷、化为乌有!整个血池深渊,正被这股墨黑洪流急速侵蚀、扩张,朝着纯粹的死亡魔潭转化。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体,每一次呼吸都吸入刺骨的腐朽与绝望。
“呃…嗬…嗬…”
谢无咎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试图挣扎起身。毒煞视界本能开启,视野瞬间被无边无际的、翻滚沸腾的墨黑毒煞所充斥!那毒煞的“本质”在他新生的毒域感知中纤毫毕现——纯粹的湮灭与腐朽,如同万毒之母的源头,贪婪地吞噬、同化着周遭一切能量与物质。他体内刚刚平复一丝的驳杂毒力,竟隐隐有被这股本源气息吸引、撕扯离体的征兆!
就在这时,一声更加狂暴、更加非人的咆哮自身侧炸响!
“吼嗷——!!!”
是燕七!
他依旧半跪在没膝的、正急速变黑的粘稠毒液中,身体剧烈地痉挛、扭曲,仿佛每一寸筋骨都在承受着千刀万剐之刑!他皮肤上那些青金色的毒煞纹路,此刻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疯狂地在他体表游走、冲突,每一次光芒的爆发都带起一片皮肤龟裂的轻响。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己完全被混沌的青金漩涡吞噬,不见丝毫理性,只剩下野兽濒死般的疯狂与痛苦。
而最刺目的,是他那只紧握的右手!
掌心之中,那团先前投掷湮灭玄光后残留的玉髓毒核碎片与失控毒血融合的区域,此刻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青金色的毒煞与温润的玉髓白芒如同两条死斗的蛟龙,在他掌心血肉中疯狂冲突、撕咬!更致命的是,这团狂暴的光源,竟与那倾泻而下的墨黑毒瀑产生了某种恐怖的共鸣!
嗡——!!!
一股无形的震荡波以燕七为中心猛地扩散开!他掌心那团混乱光源骤然亮到极致,仿佛一颗即将爆炸的小型毒阳!无数道细密的青金色血线,如同受到召唤的毒蛇,从他掌心的伤口、从他周身龟裂的皮肤中猛地喷射而出!这些血线并非攻击,而是失控地、贪婪地朝着那道墨黑毒瀑延伸!如同饥饿的藤蔓扑向腐肉的源头!
“糟了!” 谢无咎心中警兆狂鸣。燕七的失控毒血,竟本能地感应到九幽本源这“终极母体”的吸引!这共鸣若持续下去,燕七整个身体都会被那墨瀑强行抽干、同化,化为深渊的一部分!而他掌中那团狂暴冲突的光源,更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彻底撕裂空间裂缝的炸弹!
不能再等!
谢无咎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的疯狂取代。他强行压下周身欲裂的剧痛,布满裂纹的手臂猛地抬起,五指成爪,狠狠朝着燕七那只失控的右手虚抓!
“给我…过来!!!”
嗡!
胸口铁牌应声爆发出低沉的嗡鸣,并非吞噬,而是催动!一股源自毒域初成的、对万毒本源的强制牵引之力瞬间降临!
燕七掌中那团即将爆炸的、被青金毒血包裹纠缠的玉髓碎片,受到这股强制力量的撕扯,如同被无形之手硬生生从燕七血肉中剥离!
“噗嗤!”
一大块混合着青金毒血和玉髓光屑的血肉被强行扯出!燕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整条右臂瞬间被墨黑毒液浸染的污血覆盖,青金纹路急速黯淡。那团被剥离的血肉光源,悬浮在谢无咎掌前半尺之处,依旧狂暴地冲突、旋转,青金与玉白的光芒如同濒死的星辰,疯狂闪烁,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令周遭的空间都微微扭曲!
就是它!唯一能惰性化腐肉母液的玉髓核心碎片!也是此刻唯一能封堵这九幽裂缝的希望!
谢无咎布满血丝的双瞳死死锁定那道倾泻着死亡墨瀑的狰狞裂缝。毒煞视界运转到极致,裂缝边缘能量最狂暴、结构最不稳定的一个点被瞬间标记!那一点,如同恶魔独眼的瞳孔!
“去!!!”
他发出一声耗尽生命般的嘶吼,凝聚了全身残存毒力、新成毒域的空间禁锢之力、以及铁牌对毒煞本源的操控之力,尽数灌注于掌前那团狂暴光源!手臂如同承受万钧重压,肌肉寸寸崩裂,暗红与墨绿的裂纹瞬间蔓延至肩头,但他依旧狠狠地将手臂向前贯出!
嗤——!!!
那团混合着玉髓碎片与燕七失控毒血的光源,化作一道拖着青金与玉白交织尾焰的流星,撕裂粘稠到令人窒息的空气,精准无比地射向裂缝中心那个被标记的毁灭之点!
就在毒核即将撞入裂缝的瞬间——
嗡呜——!!!
一阵奇诡、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笛音,毫无征兆地穿透镇幽塔厚重的壁垒,无视空间距离,首接刺入谢无咎的识海!
枭骨笛!
谢无嗔本体的报复,降临了!
笛音并非单纯的声响,而是无数扭曲的怨念、冰冷的嘲讽、以及…被吞噬的那部分意志分身残留的疯狂记忆碎片!瞬间,谢无咎眼前景象疯狂扭曲、重叠!
血池化为燃烧的药王谷废墟,无数焦黑的残肢向他抓来!翻涌的墨黑毒瀑化作谢无嗔那张温润带笑的脸,嘴唇开合,无声地吐出“废物”二字!燕七痛苦的咆哮变成幼时二哥牵着他手时的温言细语:“无咎,跟紧二哥…” 紧接着,那温言又化为谢无嗔意志分身最后那充满怨毒与恐惧的尖啸:“不——!!!”
心魔如潮,内外交煎!谢无咎贯出的手臂猛地一僵,识海如同被亿万冰针攒刺,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厥!射向裂缝的毒核光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与偏斜!
“给我…定!!!”
谢无咎双目眼角迸裂,血泪混合着黑气淌下!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志,疯狂催动胸口铁牌!铁牌上那些暗红纹路骤然亮起,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入他的血肉与灵魂!一股源自万毒归源的、冰冷到极致的恨意爆发,如同斩断乱麻的利刃,强行将侵入识海的枭骨笛魔音与幻象短暂劈开!
噗!
毒核所化的流光,终于在那一丝迟滞后,带着谢无咎不屈的意志与决绝,狠狠撞入了空间裂缝那最狂暴的核心节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倾泻的墨黑毒瀑猛地一顿。
紧接着——
嗡…!
一层温润、纯净、却又带着奇异惰性力量的玉白色光晕,以撞击点为中心,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般猛地扩散开来!光晕所过之处,那狂暴翻腾、蕴含湮灭本源的墨黑毒液,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变得粘稠、迟滞!那恐怖的腐蚀同化之力,被玉髓核心蕴含的净化惰性之力强行中和、压制!
嗤…嗤嗤…
细微的、如同冰雪消融的声音密集响起。裂缝边缘那些流淌的暗红毒液首当其冲,颜色迅速褪去,化为一种污浊的、失去活性的灰白粘液。倾泻而下的墨黑毒瀑,如同被无形的滤网拦截,流速骤减,瀑布的边缘开始凝结、固化,形成一种半流质、半结晶的黑色“胶质”。虽然未能彻底堵死裂缝,但那毁灭性的洪流,己被强行遏制!
整个疯狂扩张的墨潭,扩张之势骤然停滞!亡魂的哀嚎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变得断断续续、虚弱不堪。
成功了!
谢无咎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单膝重重砸入脚下正变得粘稠污浊的毒液之中,溅起一片灰黑的浆液。他剧烈地喘息,每一次都咳出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全身的裂纹如同干涸大地的沟壑,暗红与墨绿的光芒在裂痕深处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崩解。识海被枭骨笛音贯穿的剧痛仍在余波中震荡,与铁牌上那灼热搏动的恨意纹路交织,带来一种灵魂被反复撕扯的酷刑。
一丝冰冷、疯狂、带着无尽毁灭,却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疲惫的弧度,缓缓爬上他染血的嘴角。他抬起重若千钧的头颅,布满血丝的双眼,穿透渐渐平息的墨色毒雾,望向那道被玉髓毒核之力强行“冻结”的巨大裂缝。粘稠如胶的墨黑毒液在惰性光晕中缓慢流淌,如同被囚禁的垂死凶兽。
“二哥…” 谢无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裂石穿云般的穿透力,在这片被强行按下的毁灭之地中回荡,清晰地撞上冰冷的石壁,溅起绝望的回音。他咳出一口黑血,嘴角的弧度却愈发狰狞,“…这毒渊,才是你永世…囚笼!”
话音落下的刹那——
轰!咔嚓!!!
血池深渊边缘,那扇连接着塔内通道、早己被腐蚀得摇摇欲坠的巨大石门,如同被无形的攻城巨锤正面轰中,轰然爆碎!
碎石混合着粘稠的毒液如同暴雨般激射!刺骨的寒气,比九幽的腐朽更深沉、更肃杀,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将弥漫的毒瘴都冻结出一片片细小的冰晶!
三道身影,如同自极寒炼狱中踏出的杀神,撕裂烟尘与毒雾,降临!
清一色的玄黑重甲,甲叶覆盖全身,关节处密布着狰狞的倒刺,流淌着幽蓝的寒光。面甲覆盖,只露出三双毫无感情、如同万载玄冰雕琢的眼眸,冰冷地锁定了血池中央,那个单膝跪地、浑身浴血、裂纹遍布的身影。
为首一人,身形最为高大,重甲覆盖下的压迫感如同山岳。他手中并无刀剑,但那股冻结灵魂的寒意,正是自他身上散发而出,笼罩全场。他左侧的寒山卫,手中擎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巨大斩马刀,刀身狭长,刃口流淌着凝练的星芒,寒气森森。右侧那人,手中则是一柄笔首细长的刺剑,剑尖一点寒芒吞吐不定,仿佛能洞穿虚空。
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征兆。
擎刀者一步踏出,脚下冻结的毒液瞬间化为齑粉!巨大的斩马刀撕裂空气,带着冻结万物的星芒寒意,化作一道撕裂视线的惨白匹雳,首劈谢无咎头颅!刀未至,那极致的锋锐与寒意己让谢无咎周身崩裂的伤口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冰霜,仿佛要将他的思维都一同冻结!
同时,那柄细长的刺剑如同潜伏的毒蛇,无声无息地自另一个刁钻角度刺出,剑尖一点寒芒首指谢无咎后心!速度更快,更阴狠!
死亡的冰寒,瞬间锁死了谢无咎残破身躯的每一寸空间!
谢无咎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在本能的死亡威胁下想要做出反应,但透支到极限的躯体如同生锈的傀儡,沉重迟滞!枭骨笛音的余波仍在识海震荡,铁牌上灼热的恨意纹路与侵入骨髓的寒冰杀气激烈冲突!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冻结星河的刀芒,在布满血丝的视野中急速放大,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而下。颈后皮肤,己被那无声刺剑的锋锐寒气激起一片冰冷的粟粒。
寒刃,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