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麒麟……”林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看了看黑瞎子那副“我就是叫黑瞎子你能奈我何”的痞赖样，最终只能无奈地、带着点“果然如此”的了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他心里嘀咕，‘看来这兄弟俩，身份背景恐怕也不简单，至少不是普通的市井百姓。用外号行走，要么是避讳，要么就是……习惯了某种见不得光的生活？’ 不过，这份了然中并无多少探究的欲望，更多的是一种“尊重他人隐私”的边界感。毕竟，他自己不也藏着天大的秘密？
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张麒麟身上时，那份潜藏多时的“投喂欲”和“美好事物养护癖”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张麒麟的身形在宽松的连帽衫下依旧显得过分清瘦，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指尖带着长期握持冷兵器留下的薄茧，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冷白。林朗看着，心里就忍不住地痒痒，像是有只小猫在挠。
“张小哥，”林朗斟酌着开口，语气带着真诚的关切，目光在张麒麟和黑瞎子之间流转，“我看张小哥……似乎太清瘦了些。你们平时……是不是吃饭不太规律？或者自己不太会弄？”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问有些冒昧，但还是忍不住继续道，“老话说，人是铁饭是钢，身体才是根本。赚钱也好，做别的也罢，哪里都能亏着点，就是不能亏了自己的身体。” 他看着张麒麟沉默的侧脸，又看看黑瞎子那副似乎万事不上心的样子，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如果……如果你们不嫌弃，或者实在没空好好弄吃的，我……我每天可以多做一份汤或者炖个菜什么的，给你们送过去？保证干净营养！”
话一出口，林朗自己都觉得有点突兀和越界了。毕竟才刚认识几天，邻居关系再好，主动提出天天给人送饭，也显得过于热情甚至有点……管闲事？他脸上立刻浮现出真诚的歉意，连忙补充道：“抱歉啊，我是不是有点冒犯了？我就是……就是看张小哥这体格，觉得应该好好补补，没别的意思。你们别介意。” 他的眼神坦荡而纯粹，那份关心和对他认为的“身体糟蹋行为”的不认同，几乎毫无掩饰地写在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末世养成的、对“瘦弱”本能的忧虑和警惕——在资源匮乏的时代，瘦弱往往意味着离死亡更近。
饭桌上的空气再次凝滞了。
黑瞎子嘴里还叼着一块鱼肉，筷子停在半空，墨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被林朗这番“真情告白”和“斥责”给彻底整懵了。他活这么大，坑蒙拐骗、刀口舔血的事儿干得不少，被人当活雷锋夸过，被人当煞星躲过，被人指着鼻子骂过，可像林朗这样，一脸真诚地关心他和哑巴的身体健康，还主动提出要天天给他们送“补汤”，最后还一脸“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地道歉……这种体验，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张麒麟也停下了进食的动作。他握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骨节微微泛白。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周身那股沉静的气场似乎更冷冽了几分。他微微侧过头，仿佛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看”向林朗。那双深不见底的墨黑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冰层下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瞬间的涟漪过后，是更深沉的静默。
两人都被林朗这突如其来的、纯粹到近乎“傻气”的善意和关切给整得哑口无言。拒绝？似乎辜负了这份难得的真诚。接受？又感觉哪里怪怪的，尤其是对习惯了独来独往、警惕性极高的他们而言。
最终还是黑瞎子这个“社交悍匪”先反应过来，他猛地咽下嘴里的鱼肉，干咳两声，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夸张的、混合着感动和尴尬的笑容：“咳…咳咳！林老弟！你这……你这让瞎子我说什么好！太…太够意思了！不过，这天天麻烦你，多不合适！我们俩糙老爷们儿，随便对付两口就行……”
“不麻烦。”林朗立刻接口，眼神坚定，“我自己也要做饭，多做一份汤菜而己，顺手的事。就当……感谢黑哥你之前帮我收拾院子。” 他首接把黑瞎子那点客套话堵了回去，语气不容置疑，眼神里写着“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的执着。
黑瞎子张了张嘴，看着林朗那双写满“为你们身体操碎了心”的眼睛，再看看旁边哑巴那副“与我无关”但明显气场更冷的模样，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作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叹息，夹杂着认命的无奈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暖意。他认命般地挥了挥筷子：“行…行吧！林老弟，你这份心……瞎子我记下了！来，吃饭吃饭！菜都凉了！”
林朗并非说说而己。从那天起，他言出必行。
每天，无论自己是去哪个市场“进货”水果，无论回来多晚，他都会雷打不动地精心准备一份汤羹或炖菜。有时是加了红枣枸杞的乌鸡汤，有时是清淡滋补的鲫鱼豆腐汤，有时是番茄炖牛腩……他总是变着花样，确保营养均衡，味道也绝不含糊。更让黑瞎子暗自心惊的是，每一份汤菜里，似乎都蕴藏着那种难以言喻的、极其温和却效果显著的滋养暖流。他偷偷观察过哑巴，发现对方虽然依旧沉默，但眉宇间那丝常年挥之不去的、因血脉和宿命带来的冰冷倦意，似乎真的被这些汤水无声地消融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这些汤菜，总是在午饭或晚饭时分，被林朗用一个干净的搪瓷缸子盛着，亲自送到隔壁院门口。有时是黑瞎子嬉皮笑脸地接过，有时是张麒麟沉默地开门接过。林朗从不进屋，放下东西，简单寒暄两句“趁热吃”，便转身离开，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起初几天，黑瞎子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天上掉下来的美食”。但渐渐地，他那颗堪比貔貅、只进不出的心，开始隐隐作痛了。白吃白喝？这不符合他黑瞎子的“江湖道义”！更何况，他敏锐地感觉到林朗这汤菜里用的料，尤其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山野果子”和某些药材，恐怕都不是便宜货色。
终于，在一个林朗送来一盅香气西溢、明显加了参片和某种罕见菌菇的炖鸡汤的傍晚，黑瞎子坐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