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张飞辞了柴进,取路投东,径奔梁山泊而来。
他此番虽是林冲的躯壳,然燕人张翼德的魂魄在内,行事自与先前那林冲不同。
他一路之上,晓行夜宿,倒也十分小心,尽量避开大路官道,专拣那僻静小路行走,以防官府盘查。
这林冲的身体,本是枪棒教头,根基原是不弱,只是先前迭遭变故,又受了风寒,显得有些虚弱。
张飞占了这躯壳,连日调理,又兼他本身便是万夫不当之勇,那股子精气神贯注之下,这身体竟也渐渐恢复了些力气。
他时常在无人之处,将那杆花枪取出,演练枪法。
林冲的枪法,本是精妙绝伦,变化多端;
而张飞自己的丈八蛇矛,则是大开大阖,勇猛无匹。
如今他将二者融汇贯通,只觉这林冲的枪法之中,又添了几分霸道刚猛,而自己那股悍勇之气,也因这精妙枪招而更添变化。
不数日,他便觉这身体运用起来,比初来时顺手得多,一身武艺,倒似又精进了一层。
这一日,行到清河县地界。
张飞猛然想起,那日与武松在柴大官人庄上相遇,武松曾言他有个兄长武大,便是在这清河县居住。
他暗忖:“武二郎为人豪爽,是个好汉。
他既有兄长在此,俺路过此地,何不去探望一番?
也算全了与二郎相交之情。”
打定主意,便入城来。
这清河县城倒也还算热闹,街市上行人往来,买卖兴盛。
张飞一边走,一边打听武大郎的住处。
正行到一条巷口,忽听得前面一阵喧哗吵闹,夹杂着几声泼皮无赖的怪笑和一人怯懦的哀求声。
张飞眉头一皱:“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撮鸟在此撒泼?”
他本就好打抱不平,当下分开众人,挤上前去。
只见三五个游手好闲的泼皮,正围着一个挑着炊饼担儿的汉子推推搡搡。
那汉子生得身材短矮,面目丑陋,形容猥琐,被人唤作“三寸钉枯树皮”,不是别人,正是武大郎。
他那担儿歪在一边,炊饼撒了一地,正被那几个泼皮用脚践踏。
武大郎慌忙去拾,口中连连哀告:“列位大郎!休要如此!
小人糊口不易,饶了小人则个!”
为首一个尖嘴猴腮的泼皮,一脚踢开武大郎的手,嘿嘿笑道:“武大郎,你这几张炊饼,还不够你那美貌娘子买花戴哩!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也帮腔道:“就是!谁不知道你武大郎走了桃花运,娶了张大户家那如花似玉的潘金莲!
啧啧,那张大户也是好心,怕你养不起,还倒贴一份嫁妆,真是天大的恩德啊!”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发出哄笑。
那尖嘴猴腮的又道:“可不是怎地!只是不知那潘金莲,如今又和县里哪个浮浪子弟厮混快活去了?
倒教你武大郎在此辛辛苦苦卖炊饼,这绿帽子戴得可稳当?”
这些泼皮言语之间,满是讥讽刻薄,将武大郎娶妻一事当做笑料。
原来这潘金莲本是清河县一张大户家中的使女,因生得有些颜色,那张大户屡次三番想要调戏,潘金莲却不肯依从。
张大户恼羞成怒,便将她嫁与这又矮又丑的武大郎,更故意倒贴些妆奁,以此羞辱于她。
潘金莲嫁了武大,心中自然不忿,平日里与县中一些不安分的后生小子眉来眼去,因此满城都传言武大郎戴了绿头巾,常受邻里嘲笑排挤。
武大郎被这几个泼皮当众揭短,羞得满面通红,却又不敢发作,只是低头喏喏连声:“列位说笑了……小人……小人还要去做买卖……”
“做什么买卖!”
那尖嘴猴腮的泼皮一把揪住武大郎的衣襟,“今日不给爷们几个买酒钱,休想走了!”
张飞在旁听得明白,心头那股无名火又是腾地冒起三千丈!
他本就敬重武松是个好汉,如今见他兄长受这等腌臢小人欺辱,哪里还忍耐得住!
“呔!哪里来的几个撮鸟!光天化日,竟敢在此欺压良善!”
那几个泼皮正自得意,被这声大喝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只见一条大汉立在身后,身躯凛凛,环眼圆睁,那股子凶煞之气,早扑面而来!
那几个泼皮见张飞声若巨雷,势如猛虎,早吓得胆裂魂飞!
为首那尖嘴猴腮的还想嘴硬,喝道:“你是哪个,敢管爷爷们的闲事!”
张飞环眼一瞪,骂道:“腌臢撮鸟!你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便是东京来的林冲林教头!
专打你这等欺压良善的狗贼!”
说着,蒲扇般的大手早伸将出去,一把抓住那尖嘴猴腮的衣领,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轻轻一提,那厮便双脚离地。
“哎呀!好汉饶命!”
那泼皮吓得魂不附体,连声求饶。
张飞手臂一振,将他往旁边一丢,那厮骨碌碌滚出老远,撞在一堵墙上,半晌爬不起来。
其余几个泼皮见状,哪里还敢停留,怪叫一声,发声喊,作鸟兽散,顷刻间跑得影踪不见。
武大郎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对着张飞纳头便拜:“多谢好汉搭救!若非好汉,小人今日定要被这伙恶人欺辱死了!”
张飞扶起他来,问道:“你便是武大郎么?”
武大郎一愣,答道:“小人正是武大。不知好汉如何认得小人?”
张飞道:“林某与你兄弟武二郎在柴大官人庄上相识,他曾提起你。
今日路过此地,不想却撞见这等腌臜事!”
武大郎听得是兄弟的好友,更是感激涕零,道:“原来是二郎的好友!大恩不言谢!若恩公不弃,请到小人家中吃杯水酒,略表寸心。”
张飞见他情真意切,又想这武大郎也是个可怜人,便点头道:“也好,叨扰了。”
武大郎连忙收拾了散落的炊饼,挑起担儿,引着张飞,穿过几条小巷,来到自家门首。
那是一间低矮的茅屋,门扇破旧。
武大郎推开门,请张飞入内。 屋里光线昏暗,张飞刚踏进门,便听得里间床上似乎有响动,还夹杂着男女嬉笑之声。
武大郎脸色一变,快步抢入里间。
张飞心下疑惑,也跟了进去。
只见里间床上,赫然一男一女,赤身露体,正在那里颠鸾倒凤,行那苟且之事!
那女子生得有几分姿色,正是潘金莲。
那男子却是个油头粉面的浮浪子弟。
“你……你们……”
武大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床上二人,话不成声。
那床上的浮浪子弟见武大郎闯入,初时一惊,随即见他身材猥琐,竟全不惧怕,反而从床上坐起,赤条条地指着武大郎骂道:“兀那矮子!坏了老爷的好事!滚出去!”
潘金莲也慌忙拉过被子遮羞,脸上却无多少愧色,反而白了武大郎一眼。
武大郎气往上冲,大叫一声:“奸夫!我与你拼了!”
便要扑上床去。
那浮浪子弟见他扑来,嘿嘿一笑,抬起一脚,正中武大郎胸口。
武大郎“哎哟”一声,被踹得倒退几步,撞在墙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张飞在旁看得真切,早己怒发冲冠!
他平生最恨这等奸恶之事,更何况是欺辱到他兄弟的亲人头上!
“好一对狗男女!好个大胆的奸夫!”
张飞暴喝一声,声如霹雳,震得屋瓦皆动!
那浮浪子弟和潘金莲都被这声暴喝吓得魂飞魄散。
那浮浪子弟刚要开口,张飞己如旋风般卷到床前,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那厮头发,往床下一拖!
“好汉饶……”
那厮话未说完,张飞铁拳早到,只一拳,正打在那厮太阳穴上!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那厮眼珠迸出,脑浆流淌,哼也未哼一声,便己气绝!
潘金莲在床上看得真切,吓得尖叫起来,也顾不得身上未着寸缕,翻身便要下床逃窜,口中大喊:“杀人了!杀人了啊!”
“!留你何用!”
张飞见她不知廉耻,反而喊叫,更是怒不可遏,一个箭步抢上,不等她起身,提起拳头,照着她心窝便是一拳!
“呃……”
潘金莲双目圆睁,身子一挺,随即软倒在床上,也没了声息。
顷刻之间,两条人命己绝。
武大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脸上又是血污,又是泪水,身子抖作一团。
张飞杀了二人,胸中恶气略平,回头看那武大郎,道:“武大兄弟,这等祸害,留着也是污了你的门楣!
如今事己至此,此地不可久留。你随林某一同上路!”
武大郎此时六神无主,听张飞如此说,也只得连连点头。
张飞也不多言,拉起武大郎,大踏步走出茅屋,径首往城外而去,再不回头。
正是:清河县内起风波,奸夫惹杀祸。张翼德怒惩不义,携武大再踏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