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英雄有口难分辩,奸贼设谋易害人。
虎落平阳遭犬戏,一时错信祸根深。
话说武松一双铁掌,如同铁箍,紧紧攥住那妇人李瓶儿两只皓腕,任她如何扭动挣扎,口中千般哀告,万种娇啼,只是纹丝不动。
武松豹眼圆睁,额上青筋突突乱跳,胸中一股怒火烧得五内俱焚,只咬碎钢牙,暗自忍耐。
他心中雪亮:“这妇人不过是棋子,真正要害我的是西门庆那厮!我若此时发作,反中了他圈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二人正在绣榻之上,一个拼命挣持,一个死不放手,僵持不下。
却说那厢的西门庆,送武松去歇息之后,脸上阴笑一闪,便换了一副焦急之色,对心腹玳安道:
“速去县衙,就说我有紧要公事,须得当面与知县相公商议,务必请他星夜过府一叙!”
玳安领命,飞也似地去了。
原来这西门庆早己算计停当,他料定武松乃是血性烈汉,断不会受这女色引诱,必然反抗。
他要的,便是这反抗的场面。
不多时,那阳谷县知县果然被请到府中。
知县正疑惑何事这般紧急,西门庆己迎上前去,满面愁容,道:“相公有所不知,只因舍下近日屡屡失窃,丢了些许金银细软。
小人怀疑是内贼所为,却又无从查起。
今日又请了打虎的武壮士在此,人多手杂,小人心中不安,故而斗胆,深夜请相公来,
一是商议此事,二也是请相公做个见证,免得日后出了纰漏,说不清楚。”
知县听了,点头道:“大官人虑得是。你我且到各处巡看一番,也好让本县心里有数。”
这正是西门庆要说的话。他连忙引了知县,提着灯笼,佯作巡视,故意绕到后园,径首往武松歇宿的那处客房而来。
离那窗下尚有十数步远,西门庆故意高声道:“此乃武壮士歇宿之所,英雄豪饮之后,想己睡熟,我等切莫惊扰了他。”
他口中说着不要惊扰,脚步却不停,引着知县,己到窗外。
房中那李瓶儿,正自扭捏作态,苦劝武松不成,忽然听得窗外有人声,
正是西门庆的声音,又听得一个官腔,心知是知县到了。
这妇人也是机变百出,当下晓得是发作的时候了,
立时将那哀求的声调一变,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救人啊!救命啊!强人非礼!”
她这一叫,如同平地里起个霹雳,一面叫,一面奋力将发髻抓得更乱,做出被人强逼的模样。
武松正自与她相持,不防她忽然变脸,心头大叫一声:“不好!”
己知是中了奸计。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西门庆与那知县一前一后,提着灯笼闯将进来。
灯光一照,但见床上一个赤条条妇人,发乱钗横,泪流满面,正自哭天抢地。
而那打虎英雄武松,正坐在床沿,一只手还抓着那妇人的手臂,见众人闯入,满面惊怒之色,却又百口莫辩。
这般光景,任是谁见了,也要信是武松酒后无状,欲行不轨之事。
那知县见了,气得脸色铁青,把手中灯笼往地上一摔,指着武松厉声喝道:“武松!你好大的狗胆!
本县敬你是个英雄,你竟敢在本县治下,在西门大官人府中,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禽兽之事!来人啊!”
西门庆更是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指着武松,痛骂道:“武二哥啊武二哥!
我西门庆把你当做上宾,好酒好肉款待,你……你怎地如此不识好歹,竟欺辱我的侍妾!你……你对得起我么?”
那李瓶儿更是滚到知县脚下,抱住腿脚,哭诉道:“相公救我!大官人救我!
奴家……奴家本是奉大官人之命,前来武英雄房中送些醒酒之物,问候一声。
谁知……谁知这武松他……他见奴家孤身进入他房内,便……便起了歹心,
不由分说,将奴家强行按倒在床,欲行不轨……若非相公与大官人来得及时,奴家……奴家只有一死以保清白了!呜呜呜……”
武松此时气得三魂渺渺,七魄荡荡,他霍地站起身,指着西门庆与那妇人,雷也似地大吼一声:
“兀那!好一个歹毒的计策!
是你们两个合起伙来,设计陷害俺武二!俺若真个要做那苟且之事,凭你这贱人,还能活到此时?!”
知县哪里肯信,只道他恼羞成怒,喝道:“还敢狡辩!
人证物证俱在,容你放肆!左右的,与我将这胆大妄为的狂徒拿下,听候发落!”
一声令下,门外早己伺候着的七八个健壮的家丁,并两个跟随知县的衙役,如狼似虎地一拥而上,手持绳索棍棒,便来拿武松。
正是:有口难言心中愤,赤胆翻被巧计欺。